因你而燃[星际](144)

　　最糟糕或者最好的结局，就是“伊始”最终成为一个依靠技术出口和资源进口的殖民地，待到所有反抗和不甘都消散在风与寒冷中，被天脑政府重新吸收接纳。
　　然而，继承了老一派政思的部分不会轻易屈服。这些行动力和谋略极强的人，如果不打算在伊始浪费时间，早就彻底退出，寻求更为繁荣稳定的人生道路了。
　　德蒙从日渐频繁的交易中发觉了双方势力的较劲。
　　对珀尔忒的反天脑派来说，伊始是为反天脑政府量身打造，如想稳定发展势力，绝不可能放弃多年积淀，停下脚步再开拓新的领地，重建并适应新的交易体系。
　　至于稳定派，德蒙几乎没有正面接触，脑子只有一些模糊的框架，于是对双方整体的认识也并不清晰。
　　但德蒙能确认的是，他希望在天脑之前，将稳定派手中掌握的技术体系和人力资本，以符合天脑政治方向的立场，干干净净拉入王国。
　　这些能够实现的前提是，他必须亲自隐藏身份进入“伊始”，摸清条件，做出合意的改变。
　　“我准备了一段时间，”见他点头，阿多尼斯说，“‘伊始’的具体位置，我们可以跟一辆货船一起进入，身份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好——”
　　“你杀人了？”德蒙淡问。
　　阿多尼斯顿了顿，“那我先绑好他，养在我们这里。”
　　除了这原则上的问题，二人交接一向顺利，阿多尼斯给了他可靠的已知信息，甚至出行用的物品包裹，德蒙挂断之后基本可以直接用上，他知道阿多尼斯和莱茵绝对不会让他死在外面。
　　这并非出自信任，莱茵可是早晚有一天要把自己和他按在同一张实验床上。
　　运输船空间不大，是混在一堆正常出行的船只当中，路过净土星后，要绕多个远，进行多次交易后，才能回到伊始。
　　船员大概七八人，从外部也有接回几个，人数逐渐扩展到接近二十人。
　　德蒙发觉阿多尼斯细心安排好了他的身份之后，便毫不脸红地说自己为了妹子在外部工作有一年没回伊始，把稍长的金发扎在脑后，用花带子扎了个骚气的蝴蝶结，拎了一提酒，整个人立刻显得十分不靠谱。就这么和船员开朗大笑，畅饮闲聊了一整天——人设崩塌到卢西亚诺看了都能吓醒。
　　别说卢西亚诺，连德蒙自己都想不到有一天这么收放自如。
　　他聊了半数的人，尤其是抓着那种长期饮酒面色发红明显是在飞船里荒颓时间的老牌船员一个不放。美其名曰思乡，该打听到的消息却并不理想——很遗憾，船员们只在自己和子女的生活范围内能谈上点东西。
　　系统进入入夜状态，船员各自进了睡袋，喝得只留一丝儿理智的德蒙直接在被窝里催吐了自己，顿时清醒了很多。他把呕吐物封好，在脑内整理着今天得到的信息。
　　伊始有明确的政治目标，如德蒙所料，在资源技术地位等等不利的情况下，他们在意识形态上下了很大的功夫，让后代们从小了解并视重点学科为荣。每个孩子长大，都要学习破译计算机语言的一系列知识，去研究部的地方上学，从生活技能，教到能制作天脑的原理，大概要十年左右。
　　能有成功的结果，也是经过多次改革，据船员的话，可以间接得知起初不乏揠苗助长养废了孩子的状况。德蒙估摸是反天脑势力范围扩大后，连同神机国的科技一起引入的原因。
　　也就是说，不少人混在神机国，而且很有可能都是珀尔忒一派的人。
　　这些人和自己不同，交换的内容直接涉及神机国的利益。
　　德蒙比起珀尔忒的势力范围，更在意那些注定不均衡的孩子们——倘若控制他们选择权的是越来越向外偏离的势力，那么只有片面知识的他们太容易□□控。
　　德蒙第一反应不是这群人能不能用，而是暗自喟了口气。
　　他再一次清楚意识到，这条路再难也要走下去，不止是为了站到天脑面前让它交出洛洛，也是因为这是他的选择，是逃避了十多年后，再无法忽视的内心渴望。
　　——他想做的，从来不止是救洛洛。
　　拎着呕吐袋，德蒙熟得像在自己家一样走到废物处理区，想了想，仔细辨认了安眠区内安稳的呼吸，撸起袖子开始翻垃圾。


第130章 伊始（七）
　　这些垃圾起码堆了三天, 但说不定会有船员们从伊始带出来的东西。他蹲下身, 分外勤俭朴素地一袋一袋拆开垃圾, 暮之光村村长气质一览无余,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德蒙本想不在意地打个招呼，说自己饿了找点垃圾吃，就听那脚步僵硬一停，随后单脚稍微后蹭了一点。
　　星际军人教学体系中，融入骨血的下意识防御。
　　德蒙敛了敛眉，回过头。
　　“你是……”那人是个清俊的少年, 不到二十，正微微提起双拳, 防备着停在原地, 眼中不乏敌意。
　　他和几个人在天启星系附近登上，飞船有分开三个性别寝室, 他们挤在同一个。几人都是长腿长脚, 长得就整齐划一。
　　怎么看怎么训练有素，但是，有种特殊的青涩和单纯。
　　德蒙很快得出结论——不用想了, 明显是偶像天团。
　　好吧是神机国军人, 还是不涉政那部分。
　　那人对上德蒙打量的眼神，更警惕了。
　　德蒙从裤袋中掏出那根红绿相间的花色带子，往散开的金发上一比，轻松道，“是我, 白天和你聊天那个。”
　　事实上根本没能和这抱团的五人聊天成功，他们看到酒后不约而同皱眉，搞得德蒙以为伊始规定二十岁以下不能饮酒。
　　现在看来，是神机国少年自律不饮酒。
　　原来混进来的不止自己啊。德蒙想，也不算难猜，阿多尼斯也是找了一阵子才确定这艘容易混入的货船，机会难得。
　　看见德蒙笑，对方表情古怪了几分，但不自然地回了个友善的笑。
　　“怎么了，”德蒙起身，走到对方面前，明显看到对方屏住呼吸，眼睛都直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多臭，于是故意脚软往他身上一跌，“呕……我喝多了。”
　　对方伸手推开他双肩，用手指头推的。
　　德蒙心说，真是难怪你们认为装木头人就等于不引人耳目了，明智的决定。
　　德蒙埋头：“唔呕……”
　　对方浑身都激灵了一下，自暴自弃地全掌心贴上德蒙肩膀，用力推开他，额角一层水雾。
　　德蒙忽然伸手抓住他的下巴，果然看见下颚处微妙的光影，知道又是一个戴了光学面具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翻东西，是卧底？”德蒙说。
　　对方一僵，竟没用力掰开他的手。
　　“你害怕也正常，”德蒙醉醺醺咧嘴一笑，“这船还真上过几次卧底，全在进门前死了。”
　　对方神色一凛，镇定道，“可我怎么没听说过。”
　　“一看你就是太年轻，没见识过他们的死状。”德蒙感慨起来，“我当年也被家长捂着眼睛不让看，就记得血喷出二米高了。”
　　对方：“……”
　　“所以啊，现在看见有人可疑，我都想给他们指条活路。别干这事，要走快走，进去之前能跑就跑，真当我们能和天脑对着干的地方，能轻易让人混进去？多得是手段等他们。”
　　出乎德蒙意料的是，对方虽然眉头微皱，眼里却没有半分惧意，“我还真没见过。都有什么手段？”
　　属于少年的清澈眼睛坚定明亮，还真是做了心理准备。对比他之前的反应，德蒙一时不知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只是活得无拘但绝不退缩。
　　自己越来越不会分辨什么是简单，什么是难了。
　　从前认为的那些不可能，现在渗透在他的人生和每个呼吸中。而无需思考就能判断的选择，却越看越复杂，他必须小心对待，多次无措。
　　“怎么了？在想什么？”对方手在他眼前晃晃。
　　德蒙回神，“只见过几个逃跑的，黑海外藏上十天半个月，总能被溜走几个。”
　　见对方有话要问，德蒙打了个哈欠，“我太困了，估计睡醒就能到了，你也好好准备吧。”
　　等到对方回了房间，德蒙才睁开眼，惯例听墙根。
　　少年清澈的嗓音重复一遍他的话，“明天就能抵达，不过要小心被排查身份。听说过不去会被灭口。”
　　另一个人，“我准备了应对方法。东西都戴在身上，他们的科技水平不会高于我们。”
　　“他说血喷了两米高。”
　　对方顿了顿，“又说没看见，又说两米高，你确定那个话痨不是在吹牛？”
　　“……有备无患嘛。”
　　“是你太好骗了吧。”
　　“……他还说了可以逃走，里面有海。”
　　第三个人忽然插|入，“我不会逃。”
　　其他两个也简短表示不会。
　　没人再出声，德蒙只听见了有人在转笔，声音规律而催眠。
　　过了一会，声音才继续，明显沉重了些，“明天见机行事，能进去几人是几人，先分开再会合。谁先找到他，就优先带他回去。每个人按流程摸一圈，限时四个月，期间生死自负。”
　　气氛更沉重了。
　　忽然，有人插话。
　　“队长，你说过好多遍了。”冷冷的。
　　被叫队长的噎了一下，其余三人赶紧推骨牌一样往下接。
　　“队长，你这短句又模仿伊梵洛少将吗。”懒懒的。
　　“队长，我刚才好不容易睡着的。”淡淡的。
　　“队长，我笔都笑掉了，少将损人是用长句的啊，还带微笑呢。”贱贱的。
　　德蒙：“……”不难看出是关系不错的队友临时组队。
　　以及，伊梵洛损人是用长句吗……他暗暗在内心记了一笔，心说他夸人也用长句。
　　队长一哽，抬高架势，却因底气不足，不伦不类：“我……救他之前熟悉他一下，有什么问题吗，睡觉！”
　　德蒙脑子一空。
　　揶揄声传来。
　　“吁~队长害羞羞~”贱贱的。
　　“讨厌厌~”懒懒的。
　　“恶熏熏。”冷冷的。
　　“呃，嗯……队长你……嗯……崇拜拜？”淡淡的。
　　沉默。
　　贱：“……你太冷了，下次负责哈哈哈和鼓掌就行了。”
　　片刻后，响起一串单调的、不咸不淡的掌声。
　　其他三人立刻接上，四人热烈的掌声充满了寝室。
　　“少将是他最嫉妒的人呢，人家才不会救少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