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夫(48)
“婆娘,你来看看我逮到了什么,”
一位老妇提着烛灯出来,“哟,这是狐狸吧,老头子你哪里弄来的?”
“哈,方才打更时它从我面前跑过,前阵子在山里遇到想逮一只,奈何狐狸太狡猾,这只怕是城里哪个富贵人家养了跑出来的,不如那山里的灵活狡猾,被我逮住了,今晚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呢!”
更夫提着狐狸从柴屋里找出一个笼子,狐狸挣扎着踢动四肢,它扭动得厉害从更夫手上挣脱。
“哟,小东西还想跑呢,你跑不掉啦,婆娘,你拦着那头。”
狐狸颤抖着身子低低呜咽,它蹬腿跃起却被更夫挥手揽住,脑袋一低,张口狠狠咬了更夫的手。腥稠的鲜血顺着它嘴巴流下没入狐毛,更夫惨叫一声,腾出的手扬起竹竿使劲往狐狸身上戳。
玉狐堪堪躲开了更夫的戳过来的竹竿,竹竿尖利,它的后背不幸被刺中。
狐狸的惨声吱叫在夜里听着尤为可怖,在两人被吓得怔神间,玉狐忍着身上的痛窜上篱笆墙,消失在夜色下。
身子一阵冷一阵疼,玉狐两眼发晕,它好想回去叫楚琰抱抱它,可楚琰要和别人成亲了,他有了别人就不会再看自己了。
楚琰根本就不稀罕它的报恩吧,它黏着对方留在楚园那么长时间,他却连自己的人形都不愿多看一眼。
玉狐沿着出城的方向奔跑,夜色苍茫,狐狸孤单的影子穿过一条条街巷。
狐狸满怀忧愁,它想自己还是离开这里回去好了,它好想小青,它好想它的狐狸窝。
第54章 狐狸的报恩(七)*
玉狐把它和楚琰的事交代完后, 转眼间天都要亮了。两人一狐彻夜未眠,玉狐说了一夜的话, 意识早已模糊不清, 小脑袋不断往下一点一点的,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窝在曲溪青怀中呼呼大睡起来。
曲溪青亦感到疲倦, 天气愈发寒冷,他也跟着倦怠起来。若不是有睦野用体温暖着他, 他只想待在在一床被褥中冬眠,哪儿都不去, 倘若睦野可以陪他睡过一整个冬季就再好不过。
睦野下了床,将被褥压得严严实实,宽厚温热的掌心覆在曲溪青额头上, 抹了抹他的眼底,“今日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我会尽早从医馆回来。”
曲溪青自知今日的状态去到医馆也是帮倒忙,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睦野讨亲亲, 亲完就乖乖躺在塌上, 抱着狐狸一同入睡。
曲溪青闭眼的时间,睦野前往灶屋准备给他熬些粥,即便在冬天,李三娘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睦野进去时,李三娘正蹲在灶头前生火, 瞥见他进来,道:“娘把米淘好了,阿野你出去坐吧,这里交给娘。”
睦野道:“今日溪青留在家里休息,我给他熬碗粥让他先填了肚子再睡觉。”
李三娘见自己儿子说得一板一眼,忍不住扭过头捂上嘴巴偷偷笑。
这架势想来是一夜未睡,还在冬天呢,也不体谅体谅小青把人折腾一宿,李三娘面上挂着笑意微微摇头把位置让给睦野,睦野见他娘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态,道:“娘,您勿要多想。”
李三娘退出灶屋,“娘没多想没多想,娘也晓得的。”她心道若是小青是个女娃,按着架势早怀上五胎六胎了,这得多伤身子啊。哪怕小青是个男的,阿野也不能不顾对方身体就这么不节制呀,想起在他们成亲前自己就找过阿野提点过这方面的事,如今她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一边摇头感慨,一边往后院去喂鸡。
曲溪青这一觉睡到了晌午过后,被褥里有东西动了动,他掀开,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玉狐钻出来蜷在曲溪青脖子上,大约也是睡得迷糊把他看成那个男人,软糯糯地唤了一声楚琰,等它唤完也不自知,曲溪青轻轻捏了捏它的耳朵,没好气道:“我不是楚琰,你这笨狐狸。”
玉狐一个哆嗦,彻底清醒了。它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把脸埋在曲溪青侧颈,拱了拱身子,“小青。”
曲溪青见不得它这副模样,怒其不争道:“你说你若是想他,为何不用些手段把他拴在身边,咱们做妖怪的又不用遵循做人那一套,你想要什么,就按照你的心意去拿。哼,你在这里学那些懦弱的人类只会哭是没有用的。”
玉狐道:“可他要成亲了。”说罢圆滚滚的水豆子便从眼眶里落出来,“破坏人家成亲是不对的,就像小青和睦野大哥成亲一样,如果有人想破坏你们,那是不对的。”
曲溪青的脖颈被狐狸的一泡泪水打的湿漉漉的,在玉狐哭的时候,他就思索着要不要给它找个男人代替那楚琰。曲溪青心思百转,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可行,玉狐心性单纯,谁对他好他便会牢牢记在心里。这次它栽在楚琰身上,还不都是因为报恩一事,倘若有了另外一个对它好的对象,说不定能将那愁思化解,做他无忧无虑的笨狐狸。
“玉狐。”他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你不是能化成人形吗,化给我瞧瞧?”
玉狐打了一个哭嗝,垂在一侧的大尾巴竖起摇晃,曲溪青捉住抚弄,“变不变,小青想看看也不成了?”
玉狐点点脑袋蹭着他的脖颈,闷道:“能看的能看的,小青想看,我就变给小青看。”它说完,将身子往后挪了些距离。曲溪青睁着眼看它,眼前银光闪过,很快,一个光裸着身子的少年伏在床榻前。
玉狐白皙的面庞染着淡淡绯红,他羞赧地抬起眼睛看曲溪青,轻唤:“小青……”
曲溪青噙着淡笑抬起玉狐的下巴,眼里带着欣赏将他上下通通打量了一边,玉狐被瞧得羞涩,下意识扭了扭屁股想用大尾巴遮住自己,却忘记他化成人后尾巴消失了。
外头有些冷,玉狐钻进被褥里趴着,露出小脸看着曲溪青,“小青,我、我没有衣裳穿。”
曲溪青凑近以食指在玉狐鼻尖一点,“穿我的,可能会有一些长。”
玉狐紧张地揪着被褥,随后傻呵呵地笑了一声,用脑袋亲昵的拱着曲溪青,曲溪青揉了两遍他的脑袋,才懒懒地爬下床去给玉狐找衣裳。
曲溪青把玉狐牵到李三娘面前说他是自己的朋友路过来看他,李三娘听着稀里糊涂的,待曲溪青说完一遍,思路还未理顺,迎上那少年羞赧又纯澈的笑意,再多的疑问也抛之脑后了。小青不仅长得好看,认识的朋友也好看,且玉狐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好孩子,李三娘也顾不上曲溪青方才瞎编的那番话里的诸多漏洞,一头冲进灶屋,说要给他们准备好吃的。
玉狐见大娘如此热情,紧张的情绪才逐渐放松,他乖巧地在曲溪青身旁坐下,隔着窗纱,聆听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过了半晌,面上的笑意隐去,眉间添染几分忧愁。
曲溪青软软地靠在椅上,见玉狐神色不对,便伸手捏住他的手指,语出惊人道:“要不要你小青哥哥给你介绍个靠谱的男人。”
玉狐吓得直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介绍。”
曲溪青:“还对那楚琰念念不忘啊?”
玉狐眼神落寞,曲溪青又说,“他不是都要成亲了吗。”
玉狐只会摇头,任何声音也吱不出。曲溪青见他这副样子,对他投去一个无可救药的眼神,“不然你就待在我身边,虽然现在天冷,不过白天咱们可以去医馆,医馆里有很多人,烧着火炭也温暖,你想找谁说话都可以,和大家混熟了,你就不会成日胡思乱想,净想那个楚琰了。”
玉狐如今身陷情伤,自己待着难免克制不住情绪,他又不要其他的男人,那唯一的转移他思绪的办法就是多与人接触交流,曲溪青望着外头阴沉的天幕,觉得自己像个操碎心的老父亲。
睦野从医馆回来后收拾出另一间房给玉狐休息,他是狐狸时黏着曲溪青一起睡尚且能忍受,可如今化成了人形再与曲溪青黏在一块休息,这便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界限,决不允许曲溪青除了与他以外的人同床共枕。
睦野表面沉稳寡闷,实则内心占有欲强得很,玉狐当晚就在新房间休息,妖怪听力极好,隔着几堵墙,他能隐隐听清从夫夫俩房间传来的粗喘低吟,虽然玉狐懵懵懂懂地丢了自己的第一次,却也是尝过情欲滋味的妖怪了。他红着脸躺回床将自己闷在被子里,无奈怎么极力忽视,那隐隐的声音总飘进他的耳朵,直到后半夜房里声音才渐渐消去,黑暗中玉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眼瞪到了天亮。
翌日一早,外头居然飘起了鹅毛般的雪。雪花簌簌而下,寒风呼呼一卷,隔着门帘,有细碎的雪花洒落,落在地面渐渐融出浅浅的水圈。
这场雪让沉寂在寒冬里的村子热闹起来,孩子们穿上厚重的棉袄跑出去玩闹堆雪人,成日懒洋洋窝在被窝里的曲溪青难得也来了兴致,睦野给他换好冬衣后,他搓了搓手,摇摇晃晃地出了屋。
院子外黑贝和小母狗在雪地里追着玩闹,踩过的地方印下一串串梅花印,玉狐早早就在院子里用棍子在雪地上胡乱作画,见曲溪青出屋,他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的神色,见曲溪青身子一晃,他作势要去搀扶,跟在后面的睦野三步并做两步跟上扶着他,两人相视一笑,玉狐把手缩回去,落寞地叹了一声气。
今日医馆闭馆休息,睦野陪曲溪青在院子里堆雪人,落下的雪花染在发上,睦野时不时为他拂去,自己却染了满头的雪花,乍看之下仿佛白了头。
曲溪青越瞧越喜欢,索性拂开睦野为他弹去雪花的手掌,待雪花也沾染他满头,他看看睦野又瞧瞧自己,白头到老的思绪涌满心头,甜得他嘴角都笑僵了。
在睦野的帮忙下曲溪青和玉狐在院子里堆了两个大大的雪人,黑贝跑到他们腿边使坏的抖着身上的毛发,雪花飞溅,睦野作势要捉它绑起来,黑贝连忙叼着小母狗撒开腿往后院跑。李三娘在屋里打着毛毡,时不时探出头望着院子里的孩子们,露出和蔼而满足的笑意。
咚咚——
一片闹声中门外隐约传来叩门声,睦野还在陪着曲溪青埋头捣弄雪花,玉狐不忍惊扰他们的兴致,便往大门的方向走。门被他拉开了一条缝,隔着缝隙,出现在门外的人叫他心头一惊,砰的一下将门反锁上。
玉狐背着门站定,心口砰砰直跳。
“玉狐——”楚琰不断敲响大门,玉狐埋头朝房间跑,似乎要将对方的声音抛在身后。
曲溪青和睦野齐齐看着把自己锁在屋内的玉狐,两人一起往大门过去。睦野重新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锦衣男子急忙要跟进去,曲溪青伸出手臂一挡,皱起眉毛问“你是楚琰?”
楚琰点头,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化开。曲溪青捉着睦野的手指把玩,他笑了笑,慢条斯理道:“我的家,楚琰不得入内。”
作者有话要说:
玉狐: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楚琰内心OS:QAQ
曲溪青:呵呵。
睦野:……
第55章 狐狸的报恩(八)
入夜后雪才渐渐消停, 整个世界一片白色,雪花将枝头压弯, 凛冽的寒风刮过, 带起一部分雪花从枝头纷纷扬扬落下。
屋檐与地上皆覆了厚厚的一层雪,李三娘把院内的灯笼点亮后又打开门点亮挂在门外的灯笼,她瞧见这个人在家门外站了一天, 连姿势都没变换过,昏暗的光线打在他身上, 怕是除了眼珠子能转动,其他地方都给冻僵了。
李三娘关起大门前又悄悄瞄了一眼楚琰, 进屋后摇头道:“那位公子还站在外头呢,身上都是雪,哎, 他在外头站了一天,不管多强健的身子骨被雪冻那么久, 只怕要被冻坏了吧。”
趴在桌上的玉狐面色一暗, 曲溪青道:“娘, 您不要管他, 我早上明白地和他说过他不能进咱们家,他自己非要在外面等是他的事, 碍不着咱们任何关系, 且人家可是锦州城第一富商家的金贵少爷,即便是病了,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还担心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