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灵阴阳录(72)
顾九看着邵逸,轻声问:“那不是对母亲也有影响?”
邵逸的眉梢颤动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手指也下意识地蜷缩起来,“金庚之气在胎儿体内停留的那一刻,胎儿对母亲的影响就存在了,这种影响会随着胎儿的成长而逐渐增强,最常见的便是母亲身上莫名出现的刀伤,而后五脏六腑也会渐渐被搅碎,浑身死气却还不会死,布阵之人会从别处偷来生气,想方设法地保住她的命,等孩子出生后,她才能解脱。”
“师兄。”顾九看得出,这一刻的邵逸很难过,他没忍住拉住了邵逸的手,当年他的母亲,一定也经历过这样的惨痛。
邵逸闭了闭眼,泛白的脸色恢复正常,声音再度冰冷起来,“刚出生的孩子,根本控制不了他体内的金庚之气,他一出生就杀了自己的母亲,而后不止自己伤痕累累、满身血污,溢散的金庚之气还会伤害所有与他过度靠近的人,他被所有知道他的人视为怪物,然后将他扔在一旁自生自灭,等待被拿去喂龙那天的到来。”
“师兄……”
顾九心里酸楚极了,他不敢想那个画面,不到两岁的小邵逸被扔在角落无人看顾,背负着一出生就杀死母亲的罪名,不会有人关心,被所有亲人冷漠以对,饿了不会有人及时给吃的,痛了不会有人给上药,本以为这已经是绝望,却没想到还会被拿去喂龙。长大一点后,更知道自己的出生不过是一场带着恶意的算计。
这该有多痛苦,不被喜欢,不被祝福,仿佛生来就只是为了来承受着世间带给他的所有恶意。
顾九忽然很感谢师父方北冥,感谢他最后把邵逸带在了身边 。若不是那样,年仅两岁的邵逸就算跌跌撞撞地长大,但自身的怪异也不能让他安心的生活,他面对的只会是周遭更多的带着恐惧与防备的眼神,成为他人眼中的“怪物”。
往事离现在已经将近二十年,实在久远,所以悲伤也只是那么一瞬。邵逸说完,很快平复下心情,他转头看顾九,却见顾九眼眶红红地看着他,眼眶里满是泪水,顿时一愣,“你哭什么?”
顾九在自己眼睛上抹了下,摸到一手湿润,他呆了呆,一下子不好意思了——他泪点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顾九把邵逸的手甩开,几下把眼泪擦干,然后瞪大眼睛看着邵逸,眼睛眨巴眨巴,“我才没哭,是风沙眯眼了!”
邵逸却没法儿计较这门窗紧闭的屋子哪来的风沙,他只愣愣地看着自己才被甩开的手,反应过来刚才顾九好像拉他手了?
掌心、手背上都还残留着顾九特有的体温,冰冰凉凉的,却烧得邵逸脸颊通红,他掩饰一般的扭头,头一次结巴道:“没、没就没吧。”
顾九:“……”
小弟无语地抓着自己的尾巴,这可怎么好,这两人又犯病了。
好在脸红着、脸红着,好像就慢慢习惯了,不会再像开始那样不好意思,连对视都不敢、说也不敢说,两人别别扭扭地,怀揣着各自尚未仔细品味的甜蜜,并肩出了客栈,去打听卫老爷家的情况,以及准备一下破金煞阵需要的东西。
这个小镇算大了,有好几条街,顾九和邵逸买了点吃的,然后找到一个小乞丐,向他打听卫家的事。
小乞丐一听他们是打听卫家,一边啃着手里的肉包子一边得意道:“问卫家,两位就算是问对人了。这卫家,一年前还只是个普通人家,然后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气,忽然变得有钱起来了,并且还越来越有钱……”
卫家一年前,还是小镇下面一个村子里的小小富农,不愁吃喝,却也不算有钱。卫老爷是家中独子,所以虽是个乡村百姓,但也被养得白白胖胖,又因为家境在周遭还算可以,家里早早给他娶了妻,更加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不过卫老爷自小好吃懒做,都说成家立业,但卫老爷娶妻后也一直一事无成,因此难免遭人说闲话。卫老爷也有自尊心,拿了家里的钱出去做生意,却总是失败,就在大家看他把钱全打了水漂,家里穷得都快卖地换钱的时候,卫老爷忽然走运了,卖啥啥赚钱,不到半年就攒下几万银两的家产,这可真不是小数目了。
第82章
赚到钱的卫老爷在镇上买了大宅子搬进去, 然后他自此就像被财神爷眷顾一样,越来越有钱,不到一年时间就成了小镇顶顶富裕的人家。卫老爷不缺钱了, 可他还缺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啊。他娶妻多年,妻子的肚皮一直没动静,别说儿子,女儿都没生出来一个。
不过卫老爷有钱呀, 妻子肚皮没动静生不出, 那就换一个人来好了, 于是小妾一个一个往家收,全选的腰细屁股大看着好生养的, 努力许久,一群女子当中终于有个小妾肚子有动静了,这人就是红姨娘。
怀上孩子的红姨娘, 直接成了卫老爷的眼珠子,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红姨娘一出门,十几个下仆跟在身边伺候,那阵仗,比官老爷还威风。山珍海味每天流水一样的送进卫宅,据说都是准备着给红姨娘吃的,宅子里其他女人包括正头夫人都没这样好的待遇。
因为卫老爷太重视他尚未出生的儿子,动静有点大, 小镇又只有这么点大, 有点风吹草动没几天就传开了。
顾九再次问出了之前的疑惑, “卫老爷怎么那么肯定红姨娘怀的就一定是儿子呢?”
“卫老爷请高人看过了呗。”小乞丐吃完了肉包子,舔舔手指,“听说卫老爷之所以发家这样猛,也多亏了那位高人,别说咱镇上好多老爷都想见一见那位高人,便是我也想凑凑运气,说不定高人看我顺眼,然后将我指点一番呢,我不求像卫老爷那样有钱,平日里能吃饱穿暖便很是满足啦。”
邵逸追问:“那高人长什么样?住哪里?”
小乞丐耸耸肩,遗憾道:“那位高人好像只对卫老爷另眼相看,除了卫老爷,至今还没有其他人见过高人。哪怕堵到卫宅门前,高人也是避而不见。”
顾九拍着小乞丐的肩膀,“肉包子好吃吧?”
“当然好吃,我上次吃肉包还是半个月前呢。”小乞丐点头,笑着道。
顾九就说:“那从等会儿起,你帮我们盯着卫宅的动静,一旦有人到卫宅去你立即到来福客栈找我们,我让你一天三顿都有肉包子吃。”
小乞丐眼睛亮了亮,“真的?”
顾九点头:“真的。”
小乞丐也不问他们为什么要盯卫宅的动静,只摩拳擦掌地向他们保证:“放心吧两位,我一定给你们盯好了。”
之后顾九留下他们的客栈房间号,看着小乞丐拍拍屁股往卫宅那个方向去了,顾九才与邵逸离开。
在去买破阵所需东西的路上,顾九问邵逸:“师兄,你怎么就确定那道人还没走呢?”
邵逸道:“因为金庚之气是伤人伤己,想要养出这么一个孩子并不容易。为了保证胎儿能顺利活下来,需要人随时盯着,隔几天便要给胎儿与母体调度生气,所以那布阵之人不敢走远,也不敢久离,他一定就在附近。”
顾九有点激动地说:“那人藏头露尾许久,这次说不定有机会将他抓住。”
邵逸却皱着眉,“但愿。”
金煞阵这阵法很妙,它里面产生的金庚之气,五行乃属金,但金多生水,水多金沉,且对母体与胎儿都不好,所以金煞阵的一部分核心,便是能生火,火多水干,最后只留下最为纯粹的金。
金能克木,木旺得金,所以木多便缺金,金一缺,木便愈强。同时木又生火,于是木多火炽,火炽金便销溶。不过火多木又被焚,所以邵逸要破这个阵,在五行上着手,只要保木、增水,便可破此阵
这个小镇上的香火铺一般,没有邵逸他们想要买的东西,邵逸他们就只能自己准备。好在从开始出来清理这个血煞阴龙阵时,胎儿这方面的事,邵逸就有所准备,所以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多,都是比较容易弄到手的。
顾九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趁此机会邵逸便又当起了老师,跟顾九说其中的门道,注意事项,其中可能有的细小差异变化,让顾九长了一番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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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天冷,顾九叮嘱了小乞丐晚上不用盯着,晚上他会放小纸人到卫宅附近盯着。
这般等了两个白天,或许是红姨娘出逃过一次,也惊动了那人,所以第二天傍晚,在客栈画符的顾九和邵逸就见小二来说,外面有小乞丐找。
顾九和邵逸连忙出去,小乞丐应该是来得急,见到顾九他们还在喘气,断断续续道:“来了、来了,我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宅子外面,有个白胡子老头从上面下来,被卫家下仆恭恭敬敬请进去了。”
“辛苦了。”顾九扔了一个银角子给客栈小二,让他置办一桌好菜招待小乞丐,他和邵逸则迅速出了门。
两人一路来到卫宅,傍晚中的卫宅大门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顾九和邵逸站在稍微隐蔽的地方,拿出袖子里已经点好的几个小纸人,将其挨个唤醒。
醒来的小纸人们见到顾九和邵逸,便齐齐欢快地咿呀一声,哪怕小身板都被夜风吹得东摇西晃了,也挣扎着从两人手里爬上了肩膀,站在肩头揪着两人的衣领,咿咿呀呀地问要做什么事,对自己的工作持着极高的热情。
顾九挨个摸了摸,然后交代了一番,让他们进卫宅打探情况。
小纸人们乖乖将自己卡进门缝里进去,顾九和邵逸在外面等了不久,小纸人们便呼啦啦出来,说卫宅里面确实有个白胡子老头,身上的气息有点阴暗,缠着许多死气,却又带着很多生气,面带恶业,正与一个白胖子同桌吃饭。
还有几个人顺便带来了红姨娘的消息,在小纸人眼里,红姨娘是个肚子里有着一团生气,身上还夹杂着不属于她自身生气的虚弱人类。
冬日的夜晚格外萧条冷寂,顾九和邵逸蹲在卫宅的墙根下,听完小纸人们的汇报,然后叫小弟驮着小纸人们去玩,不要跑远,他和邵逸继续在这里蹲守。
两人又等了许久,便见卫宅的角门打开,一辆马车被牵了出来,一名面生的车夫守着马车面向大门等了一会儿,然后大门嘎吱一声也打开了,徐徐又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名披着黑色披风,带着黑兜帽的老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恭敬送行的卫老爷等人。
未免打草惊蛇,顾九和邵逸谁都没动,却指了一只小纸人偷偷溜过去爬上马车藏了起来。
卫老爷对这老者十分恭敬,几乎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态度,老者的马车离开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他先前在顾九两人面前威风的样子,带着一干人进了卫宅。
几乎是大门一关,顾九和邵逸就显出身形,沿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有小纸人在,即便晚了一会儿他们也不怕追赶不上。两人沿着车上小纸人的指引,最后追踪到乡下一个农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