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都不放过你(15)
“该长大了。”
“…嗯。”
“还好好学不?”
“嗯。”
“好好活不?”
“…”
“问你话呢?”
“…哎。”
“说话!”
“嗯。”
再之后呢?再之后石晏的记忆开始逐渐变得不那么清晰。
高考前的那段时光,石晏变得非常没有安全感。看不到魏闻秋时他像无头苍蝇,没有目标地乱窜。
后面连晚自习也不愿意去,逃课偷偷打车回家。
魏闻秋晚上听见有人掏钥匙开门。原以为是贼,一开门石晏背个书包站外头,刚跑上楼还一头汗,气都没喘匀,眼睛就先朝他身上看。
那晚魏闻秋发了很大的火,石晏一句话也没敢说,在旁边靠墙缩着。
电视机遥控器砸到地上,电池和后盖四分五裂地飞溅,那盆多肉也倒扣着卡在瓷砖上。花盆裂开,泥土混着泥汤漫了一片。
“不想念就滚!”
“打电话没人接,我害怕……”
“晚自习你不写作业,躲厕所给我打电话?”魏闻秋气得脸发白:“我是有病!但石晏你没有,你日子还得过!没爹没娘,你叔早两年就不给你打钱了——不靠你自己你指望靠谁?你还能靠谁?”
“我下次不这样了,”背后的墙凉得心慌,石晏保证:“原谅我这一次,我好好学。”
石晏果真不再于晚自习反复上厕所,但他仍是无法安稳在教室坐一整晚。
棉城气温骤降,下盐粒子的那天,石晏在卫生间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赤条条在花洒下迎接兜头而来的凉水,冻得直哆嗦。
当天晚上他如愿发了高烧,两只眼肿得老高。
他蜷缩在沙发里感受着眩晕,嘴里说些胡话。长腿坚定地别着轮椅的轮子,手指甲还不忘去抠扶手下的金属边。
“去床上睡。”魏闻秋面色铁青,手去掰他的手,掰不动:“你这样我怎么上厕所?”
护工也劝:“有我呢,放心去睡吧。”
“不要。”石晏闭着眼,指节仍抠得紧,将滚烫的额头抵在自己手臂上:“不去。”
“那药吃了。”魏闻秋说。
“苦。”他这二年一生病就这样,挑三拣四,固执到难伺候。
刚开始那两年石晏也生过病,魏闻秋并没有太多照顾孩子的经验,反应过来不对劲时石晏已经三十九度直奔四十度去了。
石晏胃里冒酸水,头疼到站不稳,但也只是睁着大眼水汪汪地望,捏着魏闻秋的衣服下摆跟在人屁股后头,不说自己难受,只怕哥嫌自己烦。
魏闻秋看在眼里,虽什么都没说,但之后就特别惯着他。
惯着惯着石晏再生病会把嘴巴捂着不吃药,魏闻秋就买不苦的,哄着骗着骂着叫他吃了。石晏想吃什么答应病好就给买,半夜起来数次检查是否退烧。
退了就拍拍睡,没退就把人往肩上一扛,带去诊所往屁股瓣子上戳一针。
现在不惯了。不吃就受着。
哪怕已是一米八的成年人身量,不再像只小瘦猴。但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孩,魏闻秋怎么可能不知他的心思?
第二天魏闻秋便不再进食。饭递嘴边也紧闭着薄唇,势有要将自己饿死的决心。与此同时他不再跟石晏说一句话。
石晏胆子小,很快就感到惊慌失措,他跟魏闻秋道歉:“我错了,我再也不任性了,你吃点吧哥,不吃会饿死的。”
他确实被吓得不轻,魏闻秋开始吃饭,但依旧不与他说话。于是石晏在家又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魏闻秋太知道他害怕什么。
晚上他当着哥的面喝了感冒药,洗好澡后独自回次卧睡了。
睡到后半夜石晏抱着枕头爬上魏闻秋的床,长长的一条人,把自己湿漉漉的脸和头发揉到魏闻秋的脖子里。
“哥。”忍了半天他还是怯怯张嘴。害怕再被逐出去,又担心吵了人睡觉。
好在魏闻秋没睡,但也没搭理这不速之客。直到热腾腾的人在他身边磨磨蹭蹭躺好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想你。”
魏闻秋这才语气不大好地开口:“我哪也没去,有什么好想的。”他知道小孩委屈。
“我也不知道。”石晏的睫毛很长,一眨就和发丝一起痒痒挠着人:“就是很想。”
“好哭精,烦人精。”
“哥。”石晏把眼睛在黑暗里露出来,墨一样盛着不知哪里的淡光,似是在犹豫,也像是在困惑。话在唇齿边辗转好半天:“我这里疼。”
他顺着魏闻秋的锁骨朝下摸,摸到哥的手。指尖小鱼似的轻轻往指缝的空隙里钻,钻进去后十指扣住,拉着朝胸口上摁。
“干嘛。”魏闻秋没力气挣脱手,也没想挣。他以为石晏是昨天发烧引起的,蹙眉问:“疼?哪儿?”
第12章
手到达目的地,在石晏的胸口上停了。石晏用哥的手朝心上摁摁:“这,应该是里头,像刀一下下戳。有时候喘不上来气儿。”
“什么时候疼的?”
“就最近。”
魏闻秋不说话了。
石晏的手心下是哥的手背,再下面是他有力跳动着的心脏。
“网上说,如果一想到那个人心里会感到疼,似乎就是爱的表现。”石晏说:“按这种疼痛的程度,我想我应该是很爱你。”
“什么爱不爱的,我是你哥,”魏闻秋闷声笑了下,再开口时声音低:“弟亲近哥,哥亲近弟。依赖么,正常。”
“那爱是什么?”石晏翻了个身,凑过来问:“什么是爱呢?”
“我哪知道,睡觉。”魏闻秋尝试抽手,石晏却握得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魏闻秋连石晏的力气都比不过了。
“你告诉我嘛。”
“这种事说不明白。”魏闻秋说:“以后你遇到就知道了,我哪能事事都说得清楚。”
“遇到是什么感觉?”石晏其实有些时候是很固执的:“我要怎么分辨那是爱还是依赖呢?”
“还睡不睡?哪来那么多问题,”魏闻秋说:“松开。给你请假是叫你在家休息,好了就明天给我上课去。好没好?”
“没好。”
“那就闭眼睡觉。”
两人安静了几分钟,魏闻秋闭没闭眼石晏不知道,石晏没闭。
“我睡不着。”石晏看天花板说。
“别指望我拍啊,拍不了。”
“不拍,”石晏挪挪挪,将整条胳膊紧密贴在魏闻秋的胳膊上:“能挨着你就行。”
“睡吧。”
“…哥,但我还是有点想不太明白。”好半天后,石晏才慢吞吞说:“就是,如果不是爱,只是依赖的话……那么会想要跟这个人亲嘴吗?”
“你要跟谁亲嘴?”魏闻秋登时警铃大作,差点从床上一骨碌蹦起来,险些当场痊愈:“你最近偷看什么了?!”
石晏终于收声,手也松开了,心虚地把被子拽拽往身上盖,蒙住脸。试图逃避这个话题。
这他还收着说的呢。亲嘴算什么?
“好啊,谁给你看的?”
“没谁。”
“自己找的?”
“……晚安哥。”
“安什么安?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给我把心思放学习上。”
“知道了。”
“你知道屁。”
石晏从被子下模模糊糊哼了声,似是不大服气。
“还哼哼,以后再敢用凉水浇自己我就给门锁换了,叫你一辈子进不来。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
“……”
“听没听见?”
“听见。”
那之后石晏再也没逃过课,像麻痹自己一般,也似乎是为了交出一份答卷。他全身心地扑到学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