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不科学(18)

　　手环还在闪着蓝蓝的光，照得营养舱里色彩光怪陆离。他既不会回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关，索性扒开腰间的蛇皮，把手环摘下来塞到屁股底下，用尾巴压住了，省得那光老是闪着眼。
　　沈老师的小身子就趴在他脸上，伸长脖子看他塞手环，还问了句：“不嫌硌的慌吗？”
　　感觉还行。主要是营养舱下面的垫子太软太舒服了，睡了这一觉之后感觉简直像闭关修行了小半年似的，全身上下都轻盈通透得很。原本他还以为在这么窄的营养舱里住着肯定很不舒服，看来还是他看低了高科技，这舱里似乎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流入，现在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与激情，恨不能脱掉蛇皮袋好好甩几圈尾巴呢。
　　他试着甩了甩假鱼尾，果然好像比平常更嗨，整个身子都跟着颤了，而且是上下颠的，颠簸幅度还挺大，感觉特别不科学。更不科学的还在后头呢，他把尾巴都贴好放平了之后，身子还在一颠一颠地动弹，不仅是身子动，营养舱里的海水也上下波动着晃悠，沈老师轻飘飘的身体随着水在他脸上一上一下地，爪子在他脸上也划拉不着什么能借力的地方，就在他的脸和箱盖之前来回弹，差点惨变弹球。
　　他连忙双手合住鹦鹉，抬手按住营养箱上盖准备推开，却被沈老师在手上轻啄了一口，摇头道：“先别出去，有人过来了。”
　　“嗯？”清景还没反应过来，沈老师的脑袋就从他手掌间钻出来，贴到他额头上，把一条细细的神识探了过来。然后他所看到的情形就在清景脑海中轰然展开，从水下到上面那间研究室都映得纤毫毕现，一切动静尽收眼底。
　　脑海中的画面，并不是他们进来时那样平静到冰冷的模样，池面的水搅起数十厘米高的波浪，雪白的泡沫扑得整个房间里都是。操控台前的椅子嘎哒嘎哒地响着，像活了一样自己挪着位置，头顶本该雪白的墙壁闪着比他刚来到这里时还要强烈的红光，警报声更是高亢到他这种修行人士都觉刺耳的地步。
　　他看到门口时，正好有一队穿着藏青色军服的军人闯了进来，手上都拿着比守备机器人更高级的武器，将这房间围得水泄不通。被他们围在当中的还有一名穿着纯白无菌服的研究员，他戴着金丝眼镜，面容冷漠而俊美，正是当初约定过要把他从这里弄出去的严清。
　　他进门便关了警报器，然后伸开双臂站在操控抬前，力劝那些想要靠近操控台的军士：“周少将，就算军方现在全权负责这座研究中心的防御，你也不能随便打开这些营养舱。正在转化中的人鱼非常脆弱，一旦修复液流失，他们的身体不能持续修复，就有很大可能撑不过转化过程。”
　　被他称为周少将的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军人，眼带杀机，一派不容置疑的态度：“我已经把这座研究中心翻了个遍，唯一没彻查过的就是这些躺了人鱼的营养舱，如果那条自然人鱼不是藏在这儿，那么你回答我，他还可能藏在哪？自由联盟已经公开宣称了这条人鱼是他们的卧底，现在他可能已经掌握了大量关于研究中心的情报，如果再抓不到他，一旦让他带着最新的人鱼改造技术逃出这里，兴澜联邦的根基可能都会动摇！”
　　严清脸上怒容更盛，沉声反驳：“您怎么会相信这种话？自由联盟在空星上，那种地方根本没有自然人鱼，除了兴澜星以外，宇宙中其他地方的改造人鱼都不可能生下自然人鱼……”
　　话未说完，一排枪口已抵到了他身上。周少将冷冷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严教授，你是不是忘了现在研究中心所有的人身上都带背着自由联盟内应的嫌疑，你自己也是？我把你带到这来是为了让你操控这东西，好方便我们核查里面躺着的人鱼，不是想听你反对的！”
　　“现在自由联盟的反叛军已经打到了研究中心头上，面对着他们炮火的是我们的战士，不是遇见危险就早早逃遁的研究中心主管们，也不是那些只会生蛋的人鱼！就算找不出那条自然人鱼，至少也得弄出一条和他们公布的画面一样的红尾人鱼来牵制自由联盟的家伙，这样我们才能找出反击的机会……”
　　严清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不是被枪口抵住的恐惧造成的，而是被自由联盟这神来之笔打懵了。
　　哪来的红尾人鱼啊！说谎也不要这么随便好么，给一句贴点边儿的行不行？
　　在这一刻，他和清景心里的吐槽完全重合了。听清了他们讨论的问题，从小受到三个代表教育，八荣八耻时刻挂在心间的蛇精再也躺不住了！他伸手推开棺盖，飘飘摇摇地浮出水面，一甩尾巴来了个旱地拔葱，用尾巴支着身子落到了池边。
　　他的尾巴不像鱼尾那样硬，落地后下半截是平着贴在地上的，贴地部分和立起来的部分接近90度角，仔细看的话很容易穿帮。可是他忽然从水下跃出，沾湿的长发长及地面，稍稍遮了下不自然的鱼尾，下方亮丽到奢华的鳞片和丝缎般的尾鳍又抢尽了视线，再配上尖尖的锥子下巴和油画般浓艳立体的五官，把众人的注意力都从错误的尾巴结构上拉走了，一时间竟没人看出眼前这条人鱼是假冒的。
　　严清脸上闪过一丝类似后悔的情绪，很快又平静下来，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先开了口：“你的转化期已经结束了吗？现在研究中心遇到了恐怖袭击，暂时不能让你到转化池休养了，你先过来跟我登个记，等会儿军方会用小型飞行器送你离开。”
　　他很想直接抱上这条人鱼就走，可惜两人之间隔着太多士兵，阻拦了他的脚步。而池边的人鱼竟似完全不懂他这番心思，拧着鱼尾往前走了一步，主动对那些人承认：“不要动其他营养箱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条人鱼。”
　　严清在心里喟叹一声，无奈地闭上了眼。
　　周少将终于从闪瞎眼的美貌鱼尾上回过了神，锐利的目光扫过清景全身，确认道：“你就是自由联盟派来搜集人鱼研究中心机密的那条自然人鱼？”
　　“……不是”清景诚实地摇了摇头，组织了好半天语言才答道：“我叫清景，是一档探索类节目的主持人，和自由联盟毫无关系，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说我是他们的卧底。你看，他们连我的尾巴是什么颜色的都搞错了。”
　　众人闻言又看了他的尾巴一眼，顿时被闪得挪不开目光，周少将是其中最为清醒的一个，打开手环调出剪切下来的身影进行对比，确认之后才可惜地对他说道：“这件事不是你说了就算的。不管你是不是自由联盟的卧底，闯入人鱼研究中心也是重罪，你得跟我们回去，然后供出你背后是谁，又是谁接应你进来的。”
　　那是肯定供不出来的。就算他把万仙盟按全称的【诸天万界散仙联盟管理委员会】翻译成【多重宇宙众神联盟管理委员会】人家也听不懂，更不会信啊！清景微微苦笑，反问道：“既然你们找到了我，就不用再打开营养舱了吧？”
　　周焱有些讶异：“你居然还惦记着那些改造人鱼？不是说自然人鱼生性骄傲，一向不把改造人鱼当同类吗？”也不等清景回答便说道：“这些营养舱都要运走，研究所都快被自由联盟炸塌了，我们不能让人鱼落到他们手里。不过你暂时不能跟他们离开，而要跟我在一起，这场战争还需要你来扭转。”
　　他嘴角带着淡淡嘲讽，对严清点了点头：“这些营养舱请你配合我的手下带出来，严教授。我知道你是最关心这些人鱼的，你可是为了他们宁愿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肯早早跟着那些高层一起离开呢。”
　　在他示意下，一名士兵主动过去抱住了清景，跟着周焱等人往外走。长长的墨绿色鱼尾拖在地上，却不像其他人鱼那样会因为磨擦或是被抱得不舒服而弹动，从细节上给人种心若死灰的印象。抱着他的小战士心软得一沓糊涂，低声安慰道：“我会向人鱼保护中心反应你是无辜的，就算军事法庭上的人错判了，人鱼也可以籍由嫁人脱罪，我、我、我想很多知道真相的人都会愿意帮你的。”
　　清景反而安慰他：“不要紧，我以前经常进派出所，一直想到法庭、监狱里体验一下生活呢，这回总算是能把流程走齐了。”
　　严清默默地走到操控台前操作营养舱升降架，眼角余光却始终关注着清景。两人错身而过之际，他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句柔和而坚定的声音：“你帮我的我都记住了，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他猛地拧身，只看到了清景最后留给他的笑容，而房间里的士兵们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没有一个人看他，更没人把他当作人鱼的同党抓起来。严清心里怅然若失，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工作上，速度却莫名地比之前提升了许多。
　　和关照过自己的研究员道别后，清景就被人抱上了一座小型战斗机。战斗机就停在这座研究中心某个房间里，在他们登上飞机后，房间顶部便缓缓打开，这座飞机就像火箭一样笔直地升上天空。机身两侧窗口的景色不断变幻，投射出外面的蓝天碧海，还有漫天密密麻麻的……
　　机甲！
　　高达！
　　大萝卜【robot】！
　　清景激动得一甩尾巴，从那名小战士身上跳了下来，一弹一弹地弹到窗边的座椅上。他也不管尾巴形状变没变，整张脸都贴到了窗玻璃上，死死盯着窗外那片正在激战的机甲，眼中闪过了狂热的光彩。
　　哪个男人没做过机甲梦？哪怕他已经是修士当中最帅的剑修了，可是巨大的机甲才是男人的浪漫！他完全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热血，随便用手指梳了几下头发，回头望着沈老师，以从未有过的激扬气势介绍道：“各位观众、各位道友大家好，欢迎收看诸天万界之旅节目，我是主持人清景！万万没想到，我会在一座主营人体改造的婚姻介绍所上空为您实况播报一场跨星际的机甲大战！”                   
　　

　　☆、第 22 章

　　“……你在干什么？卫兵！把这条人鱼给我控制住！”
　　清景那段慷慨激昂的开场白简直震惊全场！直到他说完了，要开始采访这次交战中的一方指挥——也就是周焱时，少将才反应过来，命令手下把这条不安份的人鱼从窗边拉下来。细心的少将还命人打开了电磁屏蔽和强效防护罩，唯恐他体内植入了发讯器，会把这里的消息传递给自由联盟。
　　他的部下却像是被人鱼华丽的尾巴迷了眼睛，完全看不到、想不起这条能在几十台机器守卫追杀下全身而逃，还在人鱼中心躲藏多日的人鱼有多么可怕。那个抱着人鱼进入机舱的战士甚至为他顶撞了自己的上司，情深意重地为小人鱼撑腰：“少将，他只是一条人鱼啊！一条人鱼喜欢唱歌，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见到这宽阔的大海、宽广的蓝天，忍不住用灵魂的歌声讴歌一下而已！”
　　其他战士虽没说话，但也用自己的沉默支持了这一说法。周少将简直想打他一顿，黑沉着脸问道：“你从哪儿听出来他是在唱歌的？人鱼哪有这样唱歌的！他明明是在说话，说的是一种还未破解密码！”
　　战士梗着脖子坚持道：“谁说人鱼就不能五音不全的！那些自然人鱼唱歌都是一种模式，听都听腻了，这样五音不全的才有原装自然的清新感，少将你不觉得吗？”
　　少将觉得自己的手下真的该被送去改造成人鱼，深入体验一下人鱼的歌声应该是怎样的。他索性不去指望那些叫人鱼迷得五迷三道的士兵，亲手抓住人鱼纤细但是肉乎乎柔若无骨的胳膊，把他从舷窗边扯了下来。
　　可惜high起来的蛇精已经没有在研究中心时那么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