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与仙人扫落花(426)
“不必。”既然已经被卫风套出话来,江顾也不再回避,“只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担心将你牵扯进来, 平添许多枝节,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他说得含糊其辞, 卫风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未竟之意,此事恐怕又和那天道有关系,江顾说得越多,泄露的天机便越大,事成的可能性就越小。
卫风笑道:“你担心我。”
江顾目光认真地看着他,坦然道:“事到如今,除却父母与师尊,你已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
而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师尊,他虽担心,却知他们有力自保,而于卫风,对方既是他的道侣,又是他的徒弟,无论是责任还是爱意,都与前者不同,他筹谋许多,却是存了最浓烈的私心和冲动。
他隐约有所察觉,也许天道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然而一想到卫风会有任何的闪失,他却生出了几分抵触和不甘,他在理智上想要克制自己,却在感情上肆意放任,他已经从心底不愿意再用任何借口来约束自己。
难怪世人总将爱与喜欢分开来说,原来他喜欢卫风和他爱卫风,是不一样的。那些千万年积累起的细枝末节,那些在下界恩怨纠葛的同生共死,经年累月积攒而起,凝聚出的爱意如涓涓细流,不经意间就已成了涛涛江河,而后在某个平常的瞬间,因为他递过来的一朵花倾泻而下,从此便再也收不回去了。
可卫风自始至终还是那个卫风,变的是他自己的心。
这种陌生的突兀的改变让江顾感到无措,却前所未有的愉悦,甚至超过了他与卫风神交双修,当他再看世间万物,原本浅淡不过眼的景色忽然就染上了明艳的色彩,连心跳声都变得鲜活生动。
他看着面前变回了人形惴惴不安的卫风,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我没有生气。”他顿了顿,对卫风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觉得开心喜欢。”
他不善表达,于是同卫风眉心相抵,将自己的情绪毫无遗漏地传递给了对方。
卫风从一开始的茫然不解,到中间欣喜难耐,最后却在江顾平静的视线里慢慢涨红了脸。
“师、师父……”他难得又开始磕巴,“太多了,都要……溢出来了。”
他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觉得江顾的喜欢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湮没。
江顾面无表情道:“但你私闯我梦境,还是要罚。”
“罚什么?”卫风红着脸,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江顾看向他身后,道:“便罚你将这院子扫干净。”
卫风乐颠颠地去了,变出了个扫帚,身后的鬼纹手舞足蹈,开开心心地扫起了满院子掉落的花叶。
江顾站在走廊下,一边看着他打扫,一边继续凝结手中那个繁复的法阵,中央那一小截仙骨已经出现了钥匙的雏形。
已经快到时间了。
——
九重天。
长宁看着坐在上位的迢虚和时夜,还有在一旁的空玄,拱手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时夜上仙,空玄上仙。”
“长宁啊,坐吧。”迢虚示意他坐下。
长宁刚落座,便听迢虚道:“我有一事要交于你去做,不知道你可愿意?”
“不知师父要我去做何事?”长宁问。
“曜琰已经前往九州尽头的弥华境,我们得到消息,他已经和苍梧从地脉中带出了无方界的灵境公主,如今他们一行人在太金神州停留,太金曾是你父亲的属地,我要你前去绞杀卫风和灵境,将混沌核带回九重天。”迢虚道,“空玄会与你同行,你可愿意?”
长宁微微蹙眉:“可卫风是曜琰的徒弟,而且混沌核是他带回来的,恐怕……”
“你父亲本是掌管十六重天的三界之主,当年若非曜朔从中阻拦,你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早早陨落。”迢虚道,“事到如今曜琰执掌十六重天享尽无上尊荣,这些本该是你的。”
长宁道:“我无意与他相争。”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你争与不争的问题了,三界大乱,九州也动荡不安,到最后上重天势必要插手,各方势力与各仙职责会重新划分,你以为曜琰为何借情劫的名义匆忙下界?”迢虚缓缓道,“有混沌核在手,他便掌握了主动权,届时就算天道都要忌惮他三分,上重天里的各宫仙人也早已在准备,此时不争,待来日大乱再争便晚了。”
“师父,上界真的要大乱吗?”长宁问。
“这在上界早已是定局,这几万年来我们早就做了无数的准备,连鸿宸仙尊都提前闭关应劫。”时夜道,“是天道如此,我等只能顺势而为,混沌核能被人熔炼恐怕也是时机如此,如今只能看哪一方能赢了。”
“无论是仙是魔,还是九州的地仙和散妖,都等着这次翻身。”迢虚道,“曜琰前去弥华境,凌鄞和曜朔也在推波助澜,长宁,此事早已由不得你我。”
长宁沉默良久,拱手道:“弟子遵命。”
他匆匆出了仙宫,过了天门。
正在优哉游哉钓鱼的紫光恰好瞥了一眼,忍不住嘶了一声:“长宁又背着咱们干什么去?”
正化成短兵在荷叶上睡觉的逢疾抬起头来:“我算算。”
他闭眼感应了一番,皱起了眉。
“怎么样?”紫光问。
“不太好。”逢疾道。
“不太好是怎么个不好?”紫光疑惑。
“命中有险,长宁此去恐怕有劫。”逢疾跳上岸,“我去找我师父。”
“凌鄞上仙最近很忙,还是算了吧。”紫光道,“咱们跟去看看。”
“恐怕惹祸上身。”逢疾摇头,“不去。”
“去吧。”紫光叹了口气,“我最近被那块元神的事烦得够呛,正好找些事情来做。”
逢疾疑惑道:“你不要那块元神不就行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元神都能割得乱七八糟?”紫光拽着他往前走,“我看曜琰就是被你教坏的。”
逢疾喊住他:“你等等。”
紫光发现他的脸色有点难看,问:“怎么了?”
“我刚刚算了算你此去。”逢疾说,“生死劫。”
紫光诧异道:“胡说八道,我情劫都渡完多少年了,哪来的生死劫?”
逢疾指了指自己:“我也有。”
紫光震惊:“你疯了吧?渡两次生死劫?”
逢疾面色凝重起来,他端坐在莲花上开始闭眼入定,气息却越来越不稳,面上毫无血色,直到一道柔和的仙光从凌鄞仙宫落在了他身上,凌鄞上神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逢疾,莫要窥探太多天机。”
逢疾睁开眼睛,面色凝重:“师父,我看见——”
“逢疾。”凌鄞打断了他。
“是,弟子明白了。”逢疾点头,他师承凌鄞,窥探之术已炉火纯青,看见的东西让他心惊胆战。
直到那仙光散去,紫光才伸手将他扶起来,道:“你不要说了,我好像明白了。”
逢疾说:“你还不如不明白,知道得越多,生机越少。”
“那你岂不是?”紫光挑眉。
逢疾摇头:“师父帮我挡了。”
紫光骂骂咧咧:“……你也就多亏拜了个好师父。”
“走吧,既然你看见了,无论如何都要走这趟,不去反倒不好。”逢疾说,“正好能顺路帮帮曜琰。”
紫光长叹:“你说我就多余看这一眼。”
这下好了,没事看出了个生死劫来。
但他们仙人向来讲求时利,两人即便知道有生死劫,也相当坦然,谈笑间便已去往了九州。
与此同时,太金神州。
江顾把玩着手中已经凝聚出实体的法阵,看卫风吭哧吭哧扫完了院子,又给他身上放了道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