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上一个神仙(9)
苏南禅也跟着笑,心里却在吐槽:这就从故人变成贵人了?什么叫社畜的修养啊?
笑过之后,一个不久前从外面运鲜虾活蟹回来的厨子说道:“诶,我刚才去集市买河鲜,回来的时候看见正门大开,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周管家迎着一位先生下了马车,那叫个殷勤谄媚啊!我看他在咱们城主面前就不一定能笑成那个德行!”
“看见那位先生长什么样了吗?”苏南禅凭借着厚脸皮和自来熟从厨子刀下顺来一根黄瓜,靠着灶台嚼得嘎嘣嘎嘣响。
“这倒没有。”厨子摇头,“他戴着斗笠,罩纱挡住了脸和大半个身子,跟姑娘家似的……”
话没说完,苏南禅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提醒道:“说话要当心,那位可是城主大人的贵客!”
厨子自知失言,抬手拍了拍嘴巴。
苏南禅又咬一口黄瓜,不动声色,心内却不禁吐槽:都到人家门口了还装神秘,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未时初,酒菜备齐,管家派人到厨房端过去。
苏南禅由于走得慢了一点,再次被抓壮丁,继切菜官人之后,又多了个上菜童子的身份。
让他讶异的是,比他先走好几步的绒花姑娘商臻也在壮丁之列,因为个子仅次于他,还排到了他的前面,两手捧着一个有半张桌子那么长的红木托盘,满满当当摆着五六盘硬菜。
苏南禅盯着姑娘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是真没躲过被抓来上菜,还是有意为之?
想着,苏南禅踏上台阶,一抬头,发现自己走进了柏草园。
千丝海棠随风摇曳,花荫底下大摆宴席,一袭青衫的钟雨仙坐在桌前,花瓣细细碎碎落在他发间衣上,他信手拂去,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苏南禅飞快扫他一眼,然后借着上菜,目光顺势转向他对面的人。
城主孟非常,一尊雪人。
这是苏南禅看到他的第一反应。
孟非常很白,白得像一面反光板,照得钟雨仙身前比背后亮好几个度。他还有一头白发,穿白衣,眉毛与睫毛也是雪一样的颜色,身上唯二的异色是琥珀色的眼珠与绯色的嘴唇,活脱脱用雪堆出的人。
白化病吗?
苏南禅拿他跟自己印象中的白化病患者做对比,很快便得出答案——不像。
他看上去虽然清瘦且面带病色,却不孱弱,甚至气质隐隐与钟雨仙略有相似,哪怕不是实力强大的修行者,也不会只是个病弱的普通人。
再说了,高武高玄的修仙世界,修行者的朋友要得病也得是心魔入体之类的病症,白化病着实与这画风不符。
简短的观察过后,苏南禅垂头站起,跟随其他人慢慢退出海棠林。
他最晚进去,出来自然也是最晚,其他人包括商臻都已经走得不见踪影。
苏南禅有心偷听钟雨仙与孟非常的谈话,但也知道自己只要靠近就会被逮住,所以想过就罢,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若是有需要他知道的事,钟雨仙会告诉他的。
苏南禅离开后不久,空气中渐渐浮出一道人形轮廓,赫然是商臻的身影。
商臻看了看他离开的方向,随后转往海棠林,一步迈出,再度散去身形。
……
海棠林内,天光静若寒潭,不闻一声清风鸟鸣。
孟非常手扶靠枕,扯了扯腿上盖着的薄被,一面斟酒,一面有意无意打量对面的人。
阔别近百载,钟雨仙这位“故人”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
钟雨仙半倚着桌子,先慢条斯理地喝了半碗汤,然后不紧不慢地拣菜配饭,好像来这儿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吃这顿饭。
孟非常原本没什么胃口,看他看得久了,居然也被勾起馋虫,忍不住拿过一旁的空碗,往里面挑了几筷子菜。
他吃了点文思豆腐,养气功夫终究不如钟雨仙,主动开口道:“钟先生,你到底来干嘛的?不会就是蹭我顿饭吧?”
钟雨仙咽下口中的食物,笑了笑:“你不说话时,颇有我松涛仙门长老们的风范,仙风道骨,气度超然。”
“说了话之后呢?”
“从长老进步为掌门,踏实稳重,返璞归真。”
就是说他土且没文化呗。
“……不好笑。”
孟非常嘴角一撇:“别转移话题,你消失几十年,突然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你可以认为是我入世之后身无分文,千里迢迢找到蜉蝣水市投靠你。”钟雨仙把筷子伸向蒜蓉粉丝蒸扇贝,桃花眼里写满真诚。
孟非常不信他的鬼话:“还有呢?”
“还有,顺路关心你的身体。”钟雨仙的语气漫不经心,却让孟非常一愣。
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你说什么呢?我的身体状况如何,你不是最清楚,用得着看吗?”
钟雨仙面色不变:“毕竟已经过去将近百年,不亲自看看,我无法确定。”
他的回答与孟非常预料的差不多,孟非常没有怀疑,冷笑着问:“那我的状况如何?”
钟雨仙闻言,放下筷子,用手帕擦拭嘴唇:“十分不佳。”
“愿闻其详。”
钟雨仙微笑:“寒毒深入骨血,沉疴难愈,以至于影响行动,体弱多病,必须用尽修为压制,方可维系性命。相比从前,好友觉得这情况是好是坏?”
孟非常冷笑:“呵,我以为你会直接给我扔下‘没救了,等死吧’六个字,以前你又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
“诶……好友说笑了。”钟雨仙眯了眯眼,笑得很像狐狸,“我从不说这样直白的话。”
孟非常狠狠地翻了两个白眼。
你来我往地贫嘴几个回合,孟非常言辞中的生疏变成了熟稔,钟雨仙也为这样的相处方式生出些许熟悉感。
根据言语试探时得到的信息,他知道推进话题的时机来了。
“好友,你的伤势与寒毒较之过往恶化严重,我不信你不知道,否则也不至于自困城主府,多年半步不出,一个人也不见。”他化出折扇,展扇轻摇,“我避世修行这些年,你都遭遇了什么?”
“……”
孟非常用一种极度荒谬的眼神看着他,仿佛看到女娲娘娘的补天石忽然炸开,从中跳出一只毛发金黄的石猴,并提着重十万八千斤的棍子给他来了一段舞蹈。
钟雨仙都被看得身体后仰,怀疑自己问错了问题导致自己露出马脚,被他察觉自己记忆有缺。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孟非常:“要不是为了守住你在我城主府底下埋的东西,我的伤势能恶化成这样?钟雨仙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
钟雨仙梗了一下,忽然觉得与其挨这骂,还不如告诉他实情。
可深植骨髓的多疑与理智还是先情感一步压下了他解释的冲动。
钟雨仙:“瞧你这话说的……”
“你不会想说你忘了在我府下埋了什么吧?”
“那我活了二百岁,确实是年纪大了嘛。”
“……”
钟雨仙,能屈能伸!
第8章
蝴蝶藤生命力旺盛,枝条一天能长十尺,需早晚各修剪一次,以免柏草园变成藤蔓的海洋。
苏南禅在别的部门忙了一上午,现在才有时间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扛着一把大剪刀来到藤墙时,就看见本就覆盖一整面墙壁的藤枝蔓叶又膨胀了将近两倍,爬了一地不说,甚至还朝墙对面的园子生长,蝴蝶状的花朵密密麻麻开着,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苏南禅在心里为即将被自己剪除的枝叶与花朵道了一句可惜,便抄起剪刀咔咔一通乱剪,仿佛托尼老师灵魂附体,下手狠辣利落,冷血无情。
他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心早已跟刀一样冰冷。蛐蛐几枝花,根本换不来他的怜惜。
苏南禅吭哧吭哧干活儿,挥汗如雨的同时不忘苦中作乐,戏精式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