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面有什么(57)
沈钦动弹一下,把手机收了回去,打算从这里原路滚回破了的铁网——是物理意义上的滚。刚刚上来的时候已经仔细研究过这条路,估算过失足滚下去的存活概率,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总不能相信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目的不纯怨气极大的鬼教导主任吧。
他刚有所动作,范主任就轻飘飘地“提醒”了他一句:“别搞那些小动作,我还不了解你们这些学生?”
“范主任,”听他这话沈钦突然清醒过来,急问道:“你不是真的想让我彻底消失吧?”
范主任又笑,沈钦感觉那股冷气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竟然落在他耳边:“你打电话给林嘉木,让他来救你,他知道学校的规定,也能自己拿主意,他一个人来了你也不用离开森高,这不是一举两得?”
还有一“得”在哪里?沈钦皱眉,问:“要是他不来呢?”
*
主题街区已经全部布置完毕,也已经全部做好开放的准备,就等方校长准点宣布街区开幕。
林嘉木一遍遍打沈钦的电话,电话没有异常但就是没人接。徐书月急得团团转,林檬让没什么事的袁飞松叫上几个同学去找了,半小时过去一无所获。大家倒没觉得如此成熟稳重的沈钦能有什么事,只是马上要演出了人还没来,确实是件大事——众人看向林嘉木,林嘉木便沉默地继续打电话。
“他到底干啥去了啊!你们别急,我让广播找一下!”林檬说完转身就往后勤处跑,徐书月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勉强冷静下来问林嘉木:
“你们今天——刚刚,没吵架吧?”
“吵架了沈钦也不可能这么不顾全大局啊!”袁飞松道,然后他也看向林嘉木,“他跟你说过今天有什么急事吗?”
林嘉木思索片刻,平静地摇摇头,说:“除了说老师找他帮忙,没有说其他事。”
“那他——”
徐书月的话被打断,林嘉木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急促振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沈钦。
他接起电话,急道:“演出马上开始了,你在……”
“林嘉木,”听筒那边一顿,“我是不是说‘最佳损友’唱起来不吉利?”
“你在哪里?你说什么?”
“我在医务室,拉肚子了,你先一个人顶一下,舞台让给你了。”
林嘉木眉头越皱越紧,冷冷道:“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对面突然好几秒没声音,林嘉木抬眼看看面前一圈人,握着手机转身离得远了些。好像沈钦刚才的沉默就是在告诉他,有些话旁人是一句都听不得的。
他们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建立起来了。
果然,等林嘉木远离了嘈杂的会场,沈钦才重新开口:“我不希望你离开森高,至少现在不希望。”
“这和你今晚来不来演出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想离开森高,林嘉木,”沈钦的声音一顿,林嘉木拿手机的手指节渐渐泛白。他屏息,听见沈钦给他“交代”了四个字:“我在后山。”
“……你在哪儿?”
“我说我在后山,暂时回不来,”沈钦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轻声说:“你就说我不舒服在医务室,待会儿尽量赶回来,要么尽量给我拖时间,总之——”
“沈钦,我知道怎么说,不需要你教我这些。”
“那我挂了?”
林嘉木听出沈钦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愣了几秒,问他:“你不打算跟我说一下你为什么在后山?”
“你相信我吗?我没事的。”沈钦轻轻呼了一口气,林嘉木听得清清楚楚。最后他听见沈钦说:“好了不说了,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好好演出,记得让人录个像。”
听筒剩下忙音,林嘉木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徐书月等不了了朝他跑过来,问他沈钦到底干嘛去了,他条件反射便说:“他说身体不舒服在医务室,演出恐怕是赶不上了。”
“啊?!”徐书月嘴一撇,急得原地转了几步,又问:“那、那他没什么大碍吧?要不我把你们的节目调到明天?反正也……”
“都已经定好了,”林嘉木又恢复成冷静自持的样子,甚至表现得对沈钦的身体状况毫不关心,淡淡地补了一句:“算了吧。”
林檬的广播寻人才播了一遍,就被他打电话及时打断。如果沈钦真的在后山,不管什么原因,大庭广众之下他都不可能放下演出就去找人,去了后山就开除,这是森高的铁律。沈钦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回头朝后山的方向望过去,径直走向了演出区域。
宣传海报已经贴了出去,很多人这一时间选择他们这个街区,就是为了看这对“最佳损友”的合作演出,现在表演区域只有林嘉木一个人,不少看过彩排的人都在互相打听沈钦去哪里了。
徐书月接过上一位演出者的话筒向大家解释沈钦身体不适所以不能如期出现,一边道歉一边为沈钦争取大家的谅解,也为林檬争取时间。
现场又做了两个游戏,林檬才气喘吁吁地从行政楼跑过来。热烈的游戏氛围中,她啪一下把刚打印出来的谱子拍在林嘉木的钢琴上,喘着粗气对他点点头:“能找到的就这个版本了,你、你将就用!”
“……谢谢大家的理解!接下来让我们把时间交给林嘉木同学!”
徐书月从舞台中间走回林檬身侧,小声问她:“你怎么去那么久?”
“《温柔》网上有好多版本的谱子,我不知道他要——”
“啊?你打印的不是《最佳损友》的谱子?”
林檬两手一合,笑嘻嘻地对她道:“我觉得这个氛围,他一个人唱的话,这首合适,《最佳损友》还是得两个人一起。”
“可是……”
徐书月于是看向钢琴前坐着的林嘉木,看到他在草坪中央被小彩灯映得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林檬说得很有道理。
这个从小认识的朋友周身的棱角化作了比羽毛还轻的柔软——嗯?林嘉木什么时候变了?
……好像变成了“温柔”本身,在这个吵闹又安静的夜晚,安抚着躁动的大家,月光都化成一汪水,丝丝缕缕浸润在空气里。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
林嘉木的声音——徐书月想——就像春风抱着盛放的花,秋色抱着湛蓝天空,他抱着爱,而爱又抱着……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明明是想靠近,却孤单到黎明;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那爱情的绮丽,总是在孤单里——”
最后一遍副歌,在一片寂静狂热的期待的目光中,看向观众席的林嘉木突然停了下来,钢琴伴奏戛然而止,一切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
只剩下一些急促的呼吸声。
于是大家在林嘉木的沉默中顺着他看的方向回头——
“再把我的最好的爱给你……”
再把我的最好的爱给你。
这是最后一句,沈钦并没有唱出来,只是不由自主跟着林嘉木做了个口型。他站得远,又在树荫下,其实除了林嘉木并没有人一眼看到他。
是的,除了林嘉木。
但他也不知道最后这一句口型,那个舞台中间熠熠发光的人有没有看到。林嘉木于黑暗中一眼将他“捕获”的那道目光,像是直接把周围点亮了。他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更没几个人看到是他了,甚至徐书月和林檬第一时间都没看到这里有个人。
掌声过后徐书月继续主持,林嘉木绕开兴奋的林檬直直朝他这黑暗的一处走过来,一步一步又稳又急,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失常,眼看着要喘不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