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悖论[无限](185)
在这片广大而黑暗的旷野上,只有他们面前的这团火是亮的。
周围太暗了。
蔚迟说:“我们……离火远一点吧。”
周奕洋:“为什么?我好冷。”
蔚迟也说不出一个确切的原因, 他看着周奕洋笼在火光中的脸, 看到那光线在少年细腻的皮肤上跳跃, 没来由地想到:黑暗中、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有多少东西在看着这一幕呢?
他张嘴想说话, 一股恶心感忽然升上来, 人也忽然失去平衡,向后一栽。
吹了四个小时冷风, 他又发烧了。
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一切, 在蔚迟病重的眼中,仿佛都成了荒诞的、摇晃的胶片电影, 一点都不连贯, 还掉帧。
他先是觉得眼前有黑影一晃。
火焰也跟着摇曳了一下。
周奕洋的脸还是那样回转过来, 看着他, 少年的皮肤在火光下看不见一丝毛孔,细腻温润, 吹弹可破。
然而, 下一瞬间, 那张脸就……倒了过来?
火光也变暗了。
——一个巨大的黑影站在了他与火之间, 手中提着周奕洋的身体。
周奕洋手脚被提着,脑袋后仰,嘴巴和眼睛都惊讶地张大,成了几个“O”型。
再下一刻,蔚迟感觉到有东西飞到了他脸上。
他的眼睛似乎变成了相机镜头,那些东西飞到他脸上,就渐渐地盖住了镜头。
是红色的。
在逐渐被红色侵染的“镜头“中,他看全了那个逆着光的巨大黑影的轮廓——高壮、僵硬,肩膀宽阔平直如马路,上面搭着一颗纯圆的头,以及它右手上,还在往下滴滴答答流着什么的东西。
那是什么啊?
他的脑子似乎停止了转动。
那两根被它拎在手里的、软哒哒的“棍子”,和连接着它们、疯狂往下掉块块的……是什么啊?
那是什么啊?
下一秒,他被什么东西撞倒了。
他看到了周奕洋的脸。
周奕洋的脸近在咫尺,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只是眼中跳跃着摄人精光,亮得像萤火,让人感觉害怕。
周奕洋激动地在说着什么。
蔚迟尽力去听,可他的脑子已经停摆了,他觉得自己听清了,但脑子处理不过来。
等他艰难、缓慢地弄明白周奕洋在说什么的时候,周奕洋眼中的那点光已经没有了。
蔚迟抱起他的身体,发现……只有半截。
“它没有……刷新……”
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个眼球怪人的那天,硕鼠用他的“小可爱”射中了眼球怪人的胸膛,它捂着伤口跑开了。
这件事证明,它不是无敌的。
周奕洋根据多年的游戏经验判断:如果在游戏中,boss肯定是会刷新的,也就是说它下次出现的时候,会和那天它刚出现时差不多:行动僵硬、反应迟缓;如果它不刷新,那它也受伤了,战斗力也必然会下降……
可这里不是游戏,没有试错的机会。
它一出现,就是那天最后的高级别!
甚至……还要更强!
蔚迟缓缓抬起头,再次直视了那个怪物。
他看见了它胸口的血洞,已经愈合了,上面攀附着一些虬结的触/手状物体。
它的确……没有刷新。
它用自己的办法,把自己治好了。
而且,变得更暴怒、更仇恨。
它轻而易举地越过了他们的“线阵”,杀死了周奕洋。
蔚迟对上了它那颗布满血丝的眼球。
他再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闷雷般在体内震动、回响。
他再次感觉到了楼高升被撕碎那一刻、仰视着这个怪物的、灭顶的恐惧和绝望。
他看到它的身影晃了晃。
他知道,这意味着它动了。它动起来,在场的人类,无处可逃。
只有思维,只有思维,可以超越时间的限制,飞得很遥远。
“我会怎么死呢?”他想,“被撕开……这样的死相也太难看了吧。”
“纪惊蛰那家伙看到了……会哭吗?”
“幸好他没在这里……”
然后他感觉到鼻尖一凉,眼前一黑,但没有全黑,边缘还能看到跳动的红光。
那个怪物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大腿已经碰到了他的鼻子。
“我死了吗?”他想去看自己的身体是否还完整,但他动不了。
然后他被人推了一下。
他往后一跌,与那个怪物拉开了距离,然后就看见——
被那个怪物举在手里的,是硕鼠。
一只手和一条腿被它的两手抓着,硕鼠用空余的那只手,把他推开了。
他只能躺在地上,怔愣地看着硕鼠转瞬即逝的一个笑脸。
不得不承认,硕鼠的这张新皮很帅,很有魅力,邪肆狷狂,是那种让人恨得牙痒痒却也不忍心苛责的多情浪子,没有人舍得真的伤害他啊……
那怪物肌肉一股,双臂的线条隆起小山一样的弧度,即将发力——
蔚迟崩溃了:“不!!!”
新的血又喷了他一脸。
一个东西又掉到他身上,他捧起来一看。
是一只手。
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让所有人都死在他面前……
这个世界究竟要怎么样?
目的是什么?
——就是为了折磨他吗?
怪物突然往后退了两步,拎着硕鼠的身体像拎着一条破麻袋一样往花岗岩废墟上一敲——
“唔!”硕鼠闷哼一声,蔚迟清晰地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
刷——
眼球怪的头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蔚迟膝盖边。
然后,它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了。
一片狼藉。
火焰仍然在烧着。
在花岗岩铸就的废墟中,他手里的,是硕鼠的手;他膝盖旁边,是一颗巨大的眼球;他身前三十厘米外,是周奕洋的上半身;正前方两米处,是眼球怪的身体;在那怪物的身体旁边,是周奕洋的下半身;在稍微上面一点的岩石上,是硕鼠破抹布一样的身体……
所以……只有他活下来了吗?
蔚迟又原地愣了一会儿,被一阵咳嗽声惊醒。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硕鼠身边,发现咳嗽声真的是硕鼠发出来的,他还没死!
蔚迟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硕鼠姿态扭曲地躺在废墟上,从肘部断开的右臂汩汩地流血。他艰难地咳嗽着,每咳一下,都呕出一点血沫。
蔚迟哭着搬动了一下他的脑袋,打开他的气管,防止他被血沫呛死,然后开始撕自己的衣服,想给他包扎。
可蔚迟手脚无力,又慌乱,撕了几下都没撕开。
硕鼠发出几个短促的音节。
“你说什么?”蔚迟凑上去听。
“避……避/孕/套。”硕鼠说,“在左边……第、第三个口袋里……”
蔚迟立即侧身去翻,翻了好几下才拿出来,发着抖撕开了,把硕鼠流血不止的右臂紧紧扎住。
期间眼泪没停过,很影响视线。
“靠,你为我哭了。”硕鼠居然还笑了一声,“纪惊蛰知道了,不知道还要怎么闹呢。”
蔚迟边哭边骂:“闭嘴。”
他现在的脑子忽然清醒过来,想明白刚刚发生的事了:硕鼠在那个怪物双手发力之前,用小刀砍下了自己被怪物抓在手里的那只手。
这下,怪物一扯,扯了个空,没站稳,退了两步,恼羞成怒,把硕鼠往石头上一砸。
而硕鼠已经把皮带里最后剩的一截“纳米线”绕在了它的脖子上。
那线连在硕鼠身上,怪物砸下去的那个力量,就把自己脑袋削飞了。
当然,那一砸,人也基本砸废了。
蔚迟擦了擦眼睛,怎么也擦不干净,索性破罐破摔,骂道:“你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