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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208)

作者:狐狸不归 时间:2022-04-10 02:57 标签:仙侠修真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蜉蝣的一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谢长明也没有。
  盛流玉醒来时,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脸上。
  谢长明看着小长明鸟,在长久的,漫无目的的凝视后,忽然觉得他的脸很小,只要微微张开手,好像就可以盖住。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盛流玉睁开眼,似乎还很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眨了好几下眼,睫毛扫过谢长明指腹的皮肤,有点痒。
  谢长明在指缝间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瞳,他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一只美丽而脆弱的蝴蝶,蝴蝶被笼在掌心,翅膀不停地扑棱,一切都是无能为力的挣扎。
  盛流玉慢慢挪开脑袋,离开这个人的手,打量了一圈周围。
  他们还在魔界,却是在一处很难寻的洞穴,隐藏在某片山脉间,地方不算太大,却明显经过精心打理,珍宝装饰,熠熠生辉。再往外看去,隔着一扇镂空雕刻的木门,能看到外面有一个很小的湖泊,地底涌上的烈火将冰融化成水,形成热的温泉。
  盛流玉怔了怔。他的手腕上系着一条柔软的绸缎,另一端系在床尾的柱子上,奇怪的是,上面没有什么禁锢的阵法,似乎只需要使用灵力,便可挣脱开来。
  谢长明垂着眼,微微笑了笑:“魔界就是这样,找不到什么好地方,这里也就勉强能住人。”
  就像过去每一次,他们去新的地方,没有找到合适的客栈,盛流玉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行,谢长明会将一切都打理好,却还是会这么说。
  盛流玉偏过头,不去看他,尝试和他讲道理:“你不要这样。”
  谢长明的那点笑意消失了,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问:“不要怎么样?”
  盛流玉很轻地说:“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在那场大雨中,盛流玉舍弃身份,舍弃自我,也舍弃了谢长明。
  “你不太了解我。我们认识得太短了。”
  盛流玉是这么说的。他以为的那些难以言说的话,到了真正说出的时候,好像也不太难。
  人心复杂易变,海誓山盟、甜言蜜语,不过是过眼云烟,好像只有时间能证明些什么。连凡人那么短暂的寿命,定亲到成婚都要三年两载,圆满的姻缘也是从年少至白头,而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实在不算很长,甚至不到一年。
  盛流玉半垂着眼,灯火的光亮落在他的眼瞳中,有跳跃着的影子,他的幻术完美无缺,即使是谢长明,如果不是提前得知,也分辨不出他的左眼是假的。
  盛流玉顿了一会:“我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世,也不允许自己被当成一个棋子对待。从出生到现在,都是错的。如果不能纠正,我宁愿毁掉。”
  “你说得对,我后悔了。”
  他抬起头,看着谢长明,以往拙劣的演技变得完美,似乎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他的性格也确实如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因为愤怒和本性而报复,远比为了一个相处不到一年的道侣舍弃一切要合理得多。这是人之常情。
  很难有人能完全明白另一个人,也很难有人会对另一个人有完全的奉献。
  谢长明听完了,“嗯”了一声,盛流玉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说:“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决定,你可以有你的。”
  而谢长明也可以有自己的。
  盛流玉想要眼前这个人伤心,想要这个人放弃,他知道怎样能让这个人伤心,但是人都会有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须臾的沉默后,谢长明俯下身,扶起盛流玉,却没有抱住,两人之间近乎平视。
  谢长明拾起束缚住盛流玉的绸带,握在掌心,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也不会阻止你。这个东西,用灵力就能挣脱开。”
  盛流玉的确没有失去灵力,连左眼也还可以维持,但可能是不太相信眼前这个骗子的话,最近一次欺骗刚刚发生,明明说只是旧友聊天,却把他打晕,关到这里。
  他尝试动了动手指,那么点灵力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绸缎确实有一瞬的松动。
  盛流玉微微皱眉,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忽然听到清脆的一声。
  他猝然抬头,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谢长明握着绸缎的手指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扭曲,折断。
  谢长明似乎没什么感觉,他松开绸缎,握住盛流玉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得用足够的灵力才行。”
  盛流玉看到自己脚踝上的珠串,照世明曾经想要得到,却被他还给谢长明的东西,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而他的指尖抵在谢长明的胸膛上,能感觉到心脏在有力地跳动,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住他。
  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是忘生索。
  三年前,谢长明给他补习过多门功课,曾提过到这件法器。捕月兔是弱小的灵兽,但即使再弱小,临死时也会奋力一搏,将最后的致命伤数倍返还给杀害自己的人或灵兽。传闻中这件法器便是以捕月兔的心口毛制成的,用途与捕月兔的临死一搏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捕月兔虽然弱小,数量却不多,很少会有人尝试制作忘生索,所以也只作传闻,几乎没人见过。
  而忘生索的临死一搏,受伤的是谢长明。
  谢长明的手握得更紧,温柔地说:“逃走是很容易的事,对不对?”
  盛流玉想抽回自己的手,他的声音发颤,在崩溃的边缘:“……我真的会讨厌你。”
  盛流玉连让这个人伤心都做不到,而这个人却可以亲手让自己被盛流玉伤害。
  谢长明终于抱住盛流玉,就像从前那么亲密,他很怜悯地看着小长明鸟,低声说:“你看,你做不到。”
  鸟是拥有翅膀,难以禁锢在笼子里的动物,即使被锁上镣铐,宁愿舍弃自己能立地的足也要重新飞回高空。
  而谢长明让一只鸟甘愿被囚禁,他是掌控蝴蝶的人。
  他低下头,吻了吻盛流玉的眼角:“愿赌服输。是我赢了。”
  让小长明鸟重新回到人间,需要一些特别的,过于亲密的接触。
  而输掉的盛流玉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权利。
  盛流玉的手腕瘦得近乎伶仃,雪一般地白,映在昏暗的灯下,有荧荧的光。
  他无力地蜷缩在床上,鸦黑的长发披散垂地。被子是很滑的绸缎,薄薄的一层,很轻地覆在他的身上,却又顺着床沿,沉沉地坠着。
  似乎是痛到极致,才会徒劳地抓住光滑的被子。
  他说“不要”,谢长明强迫他展开身体。
  他说“痛”,谢长明吻他的嘴唇,不让他继续讲下去。
  他的恳求、眼泪、痛苦,在谢长明这里都很宝贵,什么都换得了,却在此时此刻什么用都没。
  因为谢长明不要了。


第170章 破壳
  这是一个没有昼夜,连时间也无法感知的地方。
  没有谁找得到,这里只有谢长明和盛流玉。
  灯火微微摇曳着,始终没有熄灭。
  谢长明从床上直起身,慢慢松开盛流玉的手腕,停止了这场颇有强迫意味的风月。
  他随意捞起衣服,披在身上,一切都是安静的,他能听到盛流玉的还未平缓的喘息声,急促的,可怜的。
  蜡烛烧了一半,蜡泪积在烛台上,那点光亮越发幽暗。
  小长明鸟是很娇贵,被保护得很好的小鸟,从没被这样对待过。
  他被弄得很糟糕,脸颊陷在被泪水浸透的柔软枕头里,枕头因此而沉重,他的心却好像并未变得轻松。
  谢长明没有道歉。
  人的道歉是为了表达后悔,承认错误,可即使再来一次,十次,谢长明还是会这么做。
  盛流玉偏过头,仰望着眼前这个人,泪水缓慢地,一颗一颗从眼眶中滚落,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默地饮泣,仿佛这是一件很寻常,不值一提的事。某些时刻,正如此时此刻,眼泪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他凝视着谢长明,有好一会,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说:“你真的是一个很坏的人。”
  谢长明曾经那么想要接住盛流玉的眼泪,现在却不知所措,他点头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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