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客栈怪事谭(54)
重六松开他,学着松明子的样子把手挡在自己眼睛前……
所以……这扇门是必须从指缝里才能看见?
这是什么古怪的……戏法?
“别大惊小怪的,你们客栈的怪事多了去了。”松明子嘟哝着,又说,“赶紧用你的钥匙把门打开吧。”
仍然透过指缝看着门的重六,终于注意到了门上的那把黄铜锁。他把钥匙顺着脖子上那根红绳拽出来,摸索着将钥匙插进锁孔。
锁开了,门泄开一条缝。
一瞬间,重六有种全身每一根毛发都束起来的古怪感觉。
“要进去吗?”重六问。
松明子犹豫了一下,道,“这次你先不要进去了,现在没了荷包,你还是远离秽气的好。我去把扇子放好就出来,千万别关门啊。”
重六于是从指缝间看着松明子进了门。
他放下手,看到的仍然是一道白墙。
如果……他不从指缝里看,松明子出来的时候,会看到什么样的现象?
看到一个人从墙壁里钻出来?
还是看到墙壁打开。
最后,重六发现两种都不是。
松明子是突然出现的。
就是前一个瞬间他面前还没有人,下一个瞬间松明子就站在他面前了。
重六吓了一跳,屁股撞到了栏杆上,发出咣的一声。
“嘘!”松明子道,“你小声点!赶紧把门锁好。”
重六只好再次用手指挡住眼睛,把门锁挂回去。在关门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往门缝里瞄了一眼。
门后的空间很大,光线相当暗,他竟看不到边界。触目所及的地上和架子上陈设着很多熟悉的东西,在掌柜房间里见过的东西,还有……
还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好像是一些条状的东西,迅速缩进了他看不见的黑暗里。
重六忙关上门,落好锁。
这一晚总算告一段落。
……………………………………………………
第二天,重六告了假,跑出去了一整天,到快子夜了才回来。
第三天,便是掌柜要被带上衙门公堂被公审的日子。
既然是公审,便是允许百姓观看的。重六知道这种事一出,县衙门口只怕要比清晨的菜市场还热闹。于是他早早做好准备,和松明子约好,卯正就去县衙门口排队。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在衙门院子里占了个好位子,可以把公堂上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重六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那些和县衙的官兵气质打扮截然不同的高级官爷,心里直犯嘀咕。提刑司的官兵捕快负责抓捕的向来都是棘手大案的嫌犯,全都受过严苛正规的训练。
就算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也干不过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官兵吧?”别担心啦,我跟你说了,你们掌柜多半自己有办法。“松明子把一块芝麻酥递给他,”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可有的等。”
”掌柜是知道不少关于秽的事。可是……这是天家授意,跟以往可不一样啊……”重六轻声道,“你看这些官兵,可都不是善茬。”
“你担心也没用。现在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松明子的表情中也有几分掩饰起来的不确定和凝重。
祝鹤澜这么多年一直行事低调,当初干什么要去接忠王的生意。
现在篓子捅到皇帝那去了……会不会真的难以收拾了?
已经被整个天下最有权力最尊贵的人惦记上了,就算祝鹤澜再有本事,又能周旋多久?
松明子悄悄叹了口气。
等了许久,终于升堂了。但见徐寒柯穿着一身端严的大红官服,头戴庄重的展脚幞头,堂皇坐于主审官的位置。许知县神色紧张地坐在侧面。柳盛身着武将官服,腰挎长刀,立于徐寒柯身后。
满院的官兵肃然而立,形成一种庄严而冰寒的气势。
惊堂木啪地一声,镇住了满院切切查查的低语。徐寒柯道,“今日公审初审之疑犯,身系数桩重案疑案。包括忠王遭巫蛊之术残害薨逝,京畿地曹侍郎家三人离奇暴毙,以及昭宁路……”
徐寒柯用一种没有感器和语气的声音说出一连串案件的名字,其中不少重六都听闻过。但毕竟发生在别的城别的州府,他也并没有特意去收集更多信息。
“带嫌犯,祝鹤澜!”终于,徐寒柯大声命令道。
祝掌柜出来的瞬间,重六便觉得自己好像旁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掌柜似乎没有多少憔悴之色,甚至看起来颇为平静自得。
重六稍微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掌柜的眼神往他和松明子这里飘来。重六想要回一个微笑,却又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好像不太适合……
祝掌柜转过身,恭顺地在徐寒柯面前跪下来行礼。
重六看到这个场面,只觉得飞铲非常的……不爽……
徐寒柯他配吗?
“堂下何人!”
“草民祝鹤澜。”
“籍贯何地。”
“草民祖籍缨洲百草镇。”
“呵呵。”徐寒柯很好玩一样轻笑两声,“这是谎话。我已经派人去缨洲百草镇查过官府户籍记录。虽然上面出现了你的名字,但有过修改的痕迹。做过复原鉴定之后,便可知若按照那上面最初的记载,你应该已经超过八十五岁了。”
院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八……八十五?!
重六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掌柜却对答如流:“草民会些驻颜养生的小把戏而已。”
“哈哈哈哈哈。”徐寒柯笑道,“若真有这样的把戏,你不应该开客栈,应该开个胭脂水粉铺或是调理养生铺,生意定然蒸蒸日上。”
掌柜柔顺地回答,“大人的教诲,草民记下了。”
徐寒柯又道,“以巫蛊之术谋害忠王一罪,你招不招?”
掌柜道,“启禀大人,我不招。”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声。被惊堂木震了一下,才弱下去。
徐寒柯似乎早料到如此回答,道,“来人,呈上第一份证物。”
当证据被一件一件拿上来的时候,重六才开始感觉到徐寒柯不动声色的可怕。
忠王和掌柜订立的契约(忠王那一份)、忠王府下人的供词、好几家与掌柜做过生意的人的供词、掌柜与出了事的几人订立的契约(死者握有的那一份)、甚至是不少紫鹿山方士的供词……
原来传度仪式那几天徐寒柯天天出去,就是在收集这些?
重六越是听,心越是下沉。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这些都是间接证据,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掌柜有意害死忠王。
“大人既然已经读过契约,便应该知道,我已经将条件、可能出现的危险都清楚写明。我的客人如何执行,并非我能控制的。大人,如果有人从菜刀铺买了一把菜刀,用这把菜刀砍了人,难道您也要把卖菜刀的人抓起来吗?”掌柜跪在地上,声音依旧郎然平静。
“你明知这些你所谓’秽物’的危险性,不知上报,却私自藏匿消息用以谋取利益害人性命,难道也与你无关?更何况,须虫瘴寄生在人体中,大部分时候是沉睡状态,除非被唤醒。”徐寒柯眯起眼睛,“是不是你唤醒了忠王的须虫瘴,造成他暴毙身亡?”
掌柜用十分耐心的声音说,“大人,您自己也有须虫瘴,您应该最是清楚,要让须虫瘴沉睡,是有条件的。或许忠王殿下曾让须虫瘴见了血腥,所以它才会醒。”
“你在暗示忠王行过凶?”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陈述可能的情形。”
“看来你满口油滑,是不打算招了。”徐寒柯的表情冷下来,眼神中迸射出一道绵里藏针的冷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不将那些制造秽物的同犯名字交出,我便只能行非常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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