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走在前面，陆曜站起来，调整了一下帽檐，一路落在元白一步后的位置。
　　祝明羽和陆曜并肩，表情有点恍惚。
　　从后台到保姆车，祝明羽一路没有说话。
　　曲晓星问：“怎么了？”
　　祝明羽摇摇头，深思道：“星啊，哥问你，这辈子除了你家里人，还有人给你系过鞋带吗？”
　　曲晓星挠了挠头，想了一想：“有哇。”
　　祝明羽吸了口气，心想居然真的有吗！看来是他少见多怪了。
　　曲晓星道：“我幼儿园老师，她平均一周给我系三次鞋带。”
　　“没了。”
　　“……”也是，除了幼儿园老师，还有谁会给别人家的小孩系鞋带啊！
　　曜哥，元白是十六岁，不是六岁啊。鞋带这种东西你让他自己系不可以吗？
　　陆曜和元白两人坐在最后一排，元白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车窗外面，明明累了一天，却一点也没有困意。
　　陆曜看他一眼，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元白手机响了一下。
　　他也不回头，手伸到背后胡乱摸索，结果误摸到一把结实而有弹性的大腿。
　　陆曜给他摸得呼吸一滞。
　　元白丝毫不觉，手掌顺着裤缝溜到座椅靠背，从夹缝里准确无误地找出了自己的手机。
　　兴趣缺缺举到眼前一看，是陆曜发的消息：
　　“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吗？”
　　元白愣了一下，迅速坐正，冲alpha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他从来没有闻到过陆曜信息素的味道。
　　*
　　“在门口停就好。”陆曜对司机说，“我送他进去。”
　　司机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照两位小朋友说的做了——小区里面也不会出什么事。
　　元白家小区挺大，靠着天然浅水，环境设计得好。这个点，喷泉已经停了，水面周围亮着淡色的警示灯，路灯大部分已经熄了，只留着少数几盏，树影在夜空里轻晃。
　　两人沿着水面走了十几分钟，元白一路低头看水里有没有鱼，看着看着听见陆曜漫不经心问：“你真的闻不到？”
　　元白闻言，有些急了：“不是，你怎么还不信我呢？”
　　“我是担心你。”
　　“担心什么？你是觉得……这是分化的征兆吗？”
　　前面就是元白家那栋楼，陆曜望了眼他家漆黑一片的窗口。
　　“现在还说不好。”
　　元白动了动嘴唇，眼里闪过不可思议的微光，刚想说什么，又听陆曜接着问道：“……阿姨是不是不在家？”
　　元白点点头：“我妈出差，请了钟点工做饭，下个月才能回来。”


第20章
　　元白用指纹开了门禁，回头却发现陆曜还站在原地没走。
　　月华如水，十七岁的陆曜随意站着，挺拔得像一棵松。
　　“你要不，去我家住几天吧。”
　　少年考虑良久，抬起头，隔着几米的距离对他喊。
　　“啊？为什么？”
　　元白有点迷茫。
　　他去过陆曜家很多次，但并不喜欢在他家住。
　　去住过几次还是小时候，那会他太小，陆曜家的客房又空荡荡的，晚上会害怕。房子也太大，很容易迷路。
　　叔叔阿姨这几年也很少在家了，屋子里没有什么烟火气，就陆曜一个人。
　　元白这样想着，突然觉得陆曜有些可怜。
　　陆曜走近些，目露担忧：“如果这两个礼拜你突然分化了怎么办。”
　　元白犹犹豫豫地：“我可以先查一些教程……”
　　“别傻了。”陆曜打断他，“去我家住，我陪着你，你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
　　陆曜瞳孔幽深，眼前的人是那里面一只小小的船，在浪头亮起一盏灯。
　　元白艰难地思考了一下：“你说的是挺有道理。”
　　陆曜微微松了口气，向前倾着的身体恢复站直，摸了摸鼻子，刚想接过元白肩上的背包，却听他说：
　　“……但是不行啊，我家才养了一缸金鱼，没有我在，它们就没饭吃了。”
　　站在门口的小孩似乎下定决心，手臂一用力推开大门，然后吞吞吐吐道：
　　“那什么，要不你来我家住好了。”
　　“也是一样的嘛，我家也很好住的！”
　　他又小声咕哝什么“钟点工阿姨做饭很好吃”“你家夜里上厕所会迷路很吓人”之类的。
　　陆曜还有点怔愣，站在那儿没说话。元白瞅他一眼，二话不说直接拽住胳膊把他拖了进来：“……哎呀快点，十二点前不睡觉耽误我长高怎么办？”
　　*
　　元白赤着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脚心有点痒，身板挺得笔笔直，眼睛不自觉向上瞄。
　　“别踮。”陆曜按住他肩膀向下压了压，拿笔沙沙在墙纸上画下一道褶。
　　“怎么样？”
　　元白迫不及待凑过去看，陆曜手指抵着卷尺，妥帖压在印痕上。
　　元白倒吸一口气。
　　“陆曜。”元白声音有点抖，“没错的对吧？是170.1，对吧？”
　　陆曜低头，望住元白湛黑的眼珠，仿佛能从元白的心灵之窗读到他脑内的满屏彩色高级弹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长高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陆曜松了手，卷尺“啪”的一声缩回来，他随手扔到抽屉里。
　　看来喝牛奶是有效的，元白暗暗下定决心，要把平时喝的牛奶再加一倍。
　　那什么，都长到一米七了，一米八还会远吗？
　　……
　　“睡觉！”
　　指针指向十二点，元白吹干头发，一掌按掉了灯，屋里猛陷入一片黑暗。仗着熟悉地形，黑暗中几步从门口蹬到床上，却忘了那上面现在还睡了另一个人，小腿一跪就栽到了温暖的躯体上。
　　空调开着27度，棉布床单凉丝丝的，元白膝盖和胳膊肘抵着柔软的床褥，上半身却全挨着个硬邦邦的陆曜。
　　元白“哎唷”一声，胸骨砸得有点疼，要顺势翻过身去。陆曜听见他这声，心却提起来，坐起来要开灯，边问：“怎么了？”
　　陆曜刚分化那阵，完全不能自控，在家呆了一个月不准接触人。元白傻乎乎啥都不懂，天天放了学就往他家跑，从窗户跳进他的卧室陪他玩。
　　有时候清醒过来，陆曜会发现旁边熟睡的小男孩肩颈上有爪痕和牙印，有的很浅，有的却深到破了皮见了血，甚至留下了疤。
　　元白坚持说跟他没关系，他是自己睡觉不老实弄的，问他怎么能咬到自己的上臂，就扯开话题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去上学。
　　“好寂寞啊。”十三岁的元白说，“你不在的学校，我一点也不喜欢。”
　　陆曜按亮了灯，眼睛落在长大了的小孩肩上，大号T恤当睡衣，翻身时右肩上浅浅的咬痕还在。
　　淡淡的白，不仔细看看不出，但他还记得咬痕新鲜时候的样子。
　　雪白的皮肤表层破开，沁出血珠，周遭一圈朦胧泛开的粉。
　　陆曜死死盯着那道浅淡的白痕，像是魔怔了，少年的声音仿佛从水里传来一样听不真切。
　　“陆曜？陆曜……”
　　元白没法子了，索性试探着去掐他人中，结果指尖还没碰到唇边，就被呼出的热气烫得哆嗦了一下。
　　陆曜回过神，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暗自压抑着什么，声音很是难听：“刚刚撞到没有。”
　　“说了没有了。而且我又不是omega，就算撞一下又能怎么的。”元白好笑地收回手，不自觉揉了下指尖，“你也太小题大做了，没事没事，快点关灯睡觉。”
　　明天难得有天没有通告，除了庆功宴，还有时间做点自己的事。
　　元白很快睡熟了。陆曜听着他的呼吸，瞳孔在黑暗里凝结成光点，随同心率一明一灭。
　　他一夜都没有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