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7)
“确实。”
心中一涩,忍不住斜了那小子一眼。
“咯咯,说笑的说笑的,马先生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哦。”
勉强一笑,决定今晚扮丑角扮到底!“怎麽会呢!我本来就是个丑八怪,自己也知道。哈哈!有人还嘲笑过我罗圈腿呢!”忽然很想把那丫头抓来折把折把扔进馊水缸里。还有那个当他在演戏的混账小子一起!
“说实话,马先生虽然长得丑、说话俗、教养不高、出身也低,但像马先生这麽有自知之明、且比我和奉天都大得多、见识也多的人,一定会生活得很愉快。什麽事该做什麽事不该做,马先生心里一定都清楚。马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女孩天真的笑,好像一点都没查觉出自己嘲笑了别人的缺点。
马夫心中已经可以确定这位“大仪公主”确实知道了什麽。他想看看陆奉天会怎麽办。抬头却发现陆奉天在看卞青仪,那目光中竟没有一丝不快。
这是怎麽回事?他问自己。
就算自己是男人用不著他大将军出声维护,但我好歹也是你“恩人”吧?你就让这小丫头在你面前这麽损我?还是你演戏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到我也看不出来的地步?
不等马夫回答,女孩偏头看向正在品酒的陆奉天。推了推手边的小碟子,卞青仪害羞的道:“本来这种事应该是侍奉的人做的,不过呢,为了我的奉天哥哥,人家甘愿亲自动手哦。奉天哥哥,请。”碟子再次推到陆奉天面前。
“谢了,难得你也会做这种事情。”陆奉天放下酒杯笑道。脸上连一点点冷淡的影子都看不出。
“人家为了奉天哥哥,什麽事都愿意做哦!”女孩子笑的眉儿弯啊弯。真可爱!
“噢?真是可惜,如果当年你也能这麽想的话,奉天大概现在已经和你成亲了吧。”马夫一边有滋有味的啃鸡脖子一边笑眯眯的说。他也不想这麽说,搞得他像个妒嫉的怨夫似的,但是心中的纠葛让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当年?”女孩子怔住,抬头看陆奉天。“奉天哥哥,我们以前见过吗?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面熟。”
“嗯。是见过。那时我还是个穷孩子,第一次见到你就惊为天人。那时候你才十一二岁吧。从那以後我就想,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妻子。”陆奉天伸出手轻摸女孩的秀发,“而现在,你终於属於我了。我美丽的小人儿。”
马夫对天翻了个白眼。
奉天在女孩害羞低下头去时轻轻瞥了马夫一眼。那一眼好像是在怨他破坏自己的计划。
马夫咳嗽一声,扔掉手中的鸡脖子,让丫环盛饭,一声不吭的埋头吃起饭来。
你装吧!你装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麽时候!我怎麽看你越装越像?等今晚你过来,我会让你小子碰我才怪!你一个人去睡冷被窝吧你!
晚宴过後,陆奉天亲送卞青仪回相府。
卞青仪说不想坐轿,想下来陪陆奉天一起走一走。
悄悄地把自己的小手塞进身边男人的大手里,女孩变得沈默,和刚才饭桌上巧笑妙语的人像是两个人。
“奉天哥哥,”一盏茶後,卞青仪打破沈默。
“什麽事?”男人低头看只刚到他胸口的女孩。
“你喜欢我麽?”卞青仪抬起头,脸上有著红晕。
“……喜欢。”
“奉天哥哥,我不知道你这句话说的是真还是假。但是我选择相信。”
奉天笑了笑。
“奉天,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来向我父亲求亲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女孩子脸上出现坚毅的表情。
“也许你娶我,只是为了我的地位或容貌,但是就算这样,我也想嫁给你。我想请你记住,只要你肯娶我,你所奢望的一切,我都会努力为你争取到。哪怕是利用我的父亲!我会给你带来荣耀、带来财富、带来声望、带来地位、带来温暖的家庭,还有……可爱的孩子。”
“谢谢你。”奉天的笑意更深,捏了捏手中的小手。
卞青仪的眼圈儿红了,低下头,慢慢靠近高大的男人。
“其实,刚才那个人跟我说的事,我还记得。我知道你就是陆家的那个孩子。三年前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就想起你是谁。奉天,我想请你原谅我,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分别是非,我不是故意要瞧不起你,我只是……”
陆奉天伸手把哽咽的女孩搂到怀中。丝毫不在意身後下人们的眼光。
轻轻为女孩把眼角的泪滴抹去,男人温柔的笑道:“你知道让一个人记住一个人的最好办法是什麽吗?”
女孩抬起头。大眼睛雾蒙蒙的。
“是伤害。伤害比关爱更容易让人记住。你对我的那次自尊的伤害,让我忘不了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并不恨你。你是个好女孩,很好的女孩。我说过,如果我要成亲,我一定会娶你做我的妻子。我也不否认我想利用你的身份地位,但同样的,你的美貌聪慧善解人意也一样让我动心。”
“奉天……”女孩含泪笑了,那梨花带雨的娇柔可以迷倒万千男子。
“你也是的。是个非常出色的人。我父亲甚至六皇子殿下都对你寄予厚望。所以,我希望你能让配得上你的人站在你身旁。我不是小心眼的人,将来如果你要纳妾,我也不会反对。但是那人一定要能配得上你,就算比不上我,也绝对不能丢了你的面子!”
奉天哈哈一笑,伸手刮了刮女孩的小翘鼻,“想那麽多做什麽,还没嫁我呢,就想给我纳妾了?你的心胸倒还真不是普通的广!”
“因为我知道在我们的世界中,婚姻有时也是一种增进势力的手段。母亲从小就告诉我,做大事的男人是一个女人无法完全拥有的,所以一定要学会放宽心,甚至帮助他。而我,希望助你爬到最高峰,像我父亲一样,不!甚至比我父亲更厉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二人相视而笑。
一段路,不远也不近,但对情人来说,这段路程还是很快就走到了。
在相府门前分手的一刹那,卞青仪丢开丫环的搀扶,回头对陆奉天说了一句话:
“所以,为了不影响你的将来,那个小院子中的人你也早点把他送走吧。我知道你对他有感情,但……他真的配不上你。”
“……,过一段时间吧。”
“你觉得你的将来比眼前的肉欲还要重要麽?如果你想,我也可以……”话说半句,女孩羞红脸在丫环的搀扶下快步走进相府大门。
绿珠,陆奉天知道自己的丫环大概是被卞青仪收买了,或者本来就是相府的人也有可能。
回到将军府,发现那人的小院子还亮著灯。不由自主地,脚步就往那边挪去。
马夫点著油灯蒙头大睡。他真的是打算梦周公的,可是宴席上陆奉天的态度让他总觉得心里像有一只小耗子在爬,弄得他根本睡不著。
那小子到底在想什麽?他到底是怎麽看我的?他如果嫌我丑为什麽还要抱我?他如果不把我放在心里又怎麽会看见我和诚兴在一起就生气成那样?他……啊!头痛!
他明白,明白这世道对唱後庭欢的男人有多残酷,当年跑马时听过也看过。兔二爷永远都被人看不起,就连相公院里的相公,身份上也比妓女低一级,出门看到同行的窑姐儿那是要行礼的。小乡村里处理这种人通常是浸猪笼、跪祠堂、上家法。如果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女主人生生打死勾引丈夫的兔二爷那是正大光明除妖斩孽,连官府都不会太过问。
如果说自己不怕,那是假的。
自从把一身功力过渡给陆弃,没几天後就被投入牢狱,极度虚弱的身体在牢中得不到妥善恢复,出热、风寒、殴打,反反复复弄得他内息滞待不前,三年下来,功夫恢复的还不到一成。如果现在有人跟他来硬的,他只有挨打的份。
但他真的不愿就这样离去。越是想离去,就发现越是舍不得那人。一想到以後再也看不见他……
“我该怎麽办……”马夫捂在被窝里喃喃低语。
“什麽怎麽办?”身上一重,有人压了下来。
“我说你把我彻底弄成兔二爷了,以後你小子玩腻了我,老子该怎麽办!”马夫从被窝里露出头,恶狠狠的说。
“嗤!你要怕我玩腻你,你就在床上再多耍一点花招,让我离不开你不就得了!”男人说著,就脱衣踢鞋往被子里钻。
“去你小子的!今晚老子的被窝不让你睡!你给我滚回你房里睡去!”马夫誓死挣扎,今晚上就不能让这小子得逞。
“你不让我睡,还想让谁睡你?好啦!你又不是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扭扭捏捏的干啥?快!把裤子脱了,自己盘到哥哥的腰上来!”
“你想得美!今晚说不让你睡就不让你睡!滚你个狼崽子!”
马夫在被窝里伸脚踢人,脚腕反倒被人抓住,就这麽被人攀上了腰,扒下了裤子,攻破了城。呜呼!哀哉!
卞青仪虽然来过,但日子好像还跟从前一样。小四子依然会每夜来他的屋里分享他的热被窝顺便也享受他这个人。他偶尔也会瞒著小四子偷偷跑出去会好友李诚兴,会到後,他决不会像从前一样当诚兴骂陆奉天时出言维护他,相反他跟著一起骂,乐得李诚兴直拍他肩膀说又有一个人认清了那混账小子的真面目。
这天下午,刚去马房帮忙接生完一匹小马崽,满足和感动过後,疲累也随之袭上身,手握成拳捶捶自己的腰背,马夫一边叹自己老了,一边和马房的师傅们打了个招呼拖拉著脚步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一进小院门,就看到他最不想见的人正站在他的房屋外等他。
“刘婶,好久不见。今儿个我累了,有什麽话明日再说吧。”实在不想和她说话,绕过她,伸手推门。
“不耽误你多少时间。马兄弟,老身知道曾对不住你,你可能也不想见到我。但是老身有些话,不得不和你说!”
一幅官宦人家老夫人打扮的刘婶,看起来要比三四年前显得高贵、年轻许多。无论是那一身的锦绣绫罗、还是佩戴在身上的首饰挂件,都可以看出陆奉天待她不薄。水涨船高的,她的气势也比从前强硬了许多。
无奈的叹口气,只好转回头看向她,“你说吧。”早点说完,我也能早点休息。
“就在这里?”
“对。就在这里。”
“倒也是。你一个单身汉的屋子也不是我陆刘氏能随便进的。老身虽没读过多少书,可最起码的礼仪廉耻还是懂的。”刘婶话里有话地说道。
发现刘婶在自己的姓氏前加了陆字,马夫心中明白刘婶已经把自己当成陆奉天的娘了。累得站不住脚,干脆把身体靠在了门上,抱起臂膀等待刘婶话入正题。
还好,刘婶并没有让他等多长时间。
“你为什麽要来?”
“来看小四子呗。”
“你没有接到我让人送给你的信吗?”
“接到了。在我跨出牢门的同时。”
刘婶不敢看马夫脸上的表情,侧过头去。
半晌,才喃喃道:“那五百两是我拼尽全力才筹到的。我也想多给你一些,但我实在拿不出来了。”
“哈!还真是谢谢您的好心了!有了你送来的银子,我才能不至於一路要饭要到京城来。”抬手打了个哈欠,好困哪!昨晚那小子那个生龙活虎劲!真是,同样在做那码子事的人,怎麽那小子就每天精神气十足呢?
“你为什麽要来京城?你和小少爷……,你根本就不应该来!小少爷已经不同往昔,他如今是堂堂…”刘婶激动起来。
“我来让他报恩啊。”马夫打断她,玩笑地说道。
“报恩?你!你是不是嫌五百两太少?你要小少爷怎麽报答你你才肯离开?!”刘婶圆瞪双眼。
马夫摸摸鼻子,张大嘴巴打了第二个哈欠,应付的随口说了个数字:“一万两吧。刘婶,你要说的就这些?如果没其他事,我要去困觉了。不好意思,失陪。”
“慢著!你不要拿话堵我。你如果真要他报恩,又何必让小少爷每夜……”妇道人家不好意思把话说完。
怎麽好像大家都知道了?难不成是我叫床声太大?马夫心笑。正脸看向刘婶。
“刘婶,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马夫慢腾腾地说道。
“马夫,你听著,我刘婶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奉劝你一句:早点离开小少爷对你没有坏处。”刘婶的表情也越发严肃。
“等我想离开的时候,我会离开。”你以为我不想离开?我只是离不开而已。
“你已经见到卞小姐了吧?”
“嗯。”既然知道又何必问。
“你觉得卞小姐怎样?是不是人中龙凤?像她那样身份容貌的人,是求都求不来的!京城不知有多少贵族子弟想要娶她为妻,可是她和她爹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可是当小少爷去求亲後,当天就……”
“你说什麽?”马夫打断刘婶,困觉的情绪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你说是他主动去相府求亲?不是宰相主动把女儿塞给他?”
“当然。小少爷在去求亲前就已经和卞小姐两相情悦,他的求亲也是卞小姐暗示的。否则宰相大人又怎会那麽容易答应把自己的宝贝独生女订给小少爷!你没来的时候,卞小姐经常过来走动,两人吟诗作画弹琴伴唱赛比仙侣良眷。自从你过来後,就变成小少爷去宰相府了。”
怪不得他每天都那麽迟回来,怪不得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总带著香气,我还嘲笑他学纨!子弟佩戴香囊,原来竟是移香。
不过这也没有什麽,他想利用宰相女婿的外衣自然就必须经常去见见那女孩培养感情嘛。
那他为什麽要对他自己说谎呢?明明是他去主动求亲,他为什麽要告诉自己是宰相把女儿硬塞给他?是他觉得这点不重要,还是刘婶在说谎?
“马兄弟,”刘婶眼望夕阳,轻轻一叹,“我们不妨把话摊开来说。兴许你觉得我是个势利小人,当年利用你培养、照顾小少爷,而且你还为了小少爷……。你这段时间和小少爷晚上都做了什麽,你我心知肚明。可是,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和小少爷是没有将来的。你忍心看小少爷精心布置的一切就这样毁於一旦吗?你忍心看小少爷被人指著脊梁骨骂他是不要脸的私生子跟男人鬼混吗?你忍心看他一生无子无孙吗?如果他现在放弃一切选择你,我虽是没有见识的妇道人家,可我也明白官场如战场,受辱的宰相大人和某些更位高权重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小少爷的。到时候,他会比小时候更惨!我不知道他武功有多高,可我知道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你能拍著胸脯说你能像以前一样保护小少爷吗?”
刘婶像是第一次看见马夫一样,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他一遍。
“马兄弟,放过这些不谈。你觉得小少爷真的会跟你好一辈子?你可能觉得我这样说很残忍,你觉得你哪里比得上‘大仪公主’?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吧,你只是一个马夫,一个只会养马赶马活在社会最下层的马夫,一个只是在小少爷年少时期拉了他一把的粗男人而已!你觉得你的才貌真的可以留下少爷吗?如果真是这样,他根本就不会去相府求亲。你也知道小少爷是个薄情的人,如果他对卞小姐真的没有一丝感情,又怎麽可能那麽温柔体贴的对她?我不明白小少爷为什麽要把你留在身边,但是我知道如果你不来找他,他绝对不会去找你!”
“马兄弟,说句绝情的话:现在的你对小少爷来说就是一块绊脚石!”
说完这句话,刘婶转身就走,不敢再看那已有几分沧桑的男人的表情。马兄弟,对不住你,可是我不得不为小少爷、不得不为自己作打算,而且我相信这对你来说也是好的。
眼看刘婶背影远去,马夫拍拍屁股,推开房门,“砰!”一声,把门用脚带上,扑到床上倒头就睡。
小四子,我是真心喜欢你!不用刘婶说,这些我也都知道。可是,我想赌一赌,用我的全部赌我马夫今生能不能得到你。
马夫的赌注下了。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会输得这麽快、这麽惨!
那天是大年三十。天上飘著鹅毛大雪,到处都是白色,地面的积雪约有三寸。到了晚上,京城大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大家都回家吃年夜晚了。只有一些调皮的孩子拿著鞭炮劈里啪啦放著玩。
马夫虽然不是头一次和小四子一起过年,但像今年这样不愁吃不愁穿正大光明笑语欢声福气四溢的年夜饭还是头一次。有钱有地位就是不一样啊。
看得出来陆奉天的心情很好,吃饭时不停给他夹菜敬酒,一改往日的冷漠脸色,连和下人说话也是和声和气的。就连一向不沾酒的刘婶也喝了一杯,一脸的喜气洋洋。
让下人也下去吃年夜饭,陆、马二人窝在椅子里留在暖厅内闲聊,刘婶也留了下来。
马夫捧著肚子打了个饱嗝,看著桌上琳琅的食物,想起当年和小四子一起去厨房偷年夜饭的备菜,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拿,嘻嘻哈哈的跑回小院。想著想著笑了起来。
“笑啥呢?笑得这麽傻!”有几丝微醉的奉天啃著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买到的雪梨嘲笑他。
“我想当年有个狼崽子,有天饿得嗷嗷叫,叼住人的膀子不肯放。”
“我想那狼崽子肯定是想吃肉了,你却偏偏喂他草。他不咬你才怪!哈哈!”小子把啃了一半的雪梨往人身上砸。显然明白马夫说的是哪件事。
马夫手一扬,接到。笑眯眯的张口就啃。
“嗤,你那张小瘪嘴啃东西还真不是普通的难看,就跟老太婆一样!”说著,又从桌上拿起一个雪梨。
“哟,现在开始嫌我丑啦。怪不得晚上你都不点灯呢!原来是怕我吓著你!”故意伸出下巴做猿人。
“哟,原来你喜欢晚上点灯啊,早知道你喜欢这个道道,我也不用担心你害羞啥的了。”男人学马夫的口吻笑得一脸那个那个。
“咳!小少爷,下人们虽然不在,也还请您注意言行。您现在不同往昔,请不要忘了您的身份。”刘婶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谏言道。
陆奉天扫了刘婶一眼,“这是家里。”
马夫心里暗笑,这小子八成酒劲上来了。
刘婶忍了忍,站起来,“老身先回房歇息了。小少爷也请早点歇下。”说完,转身缓步离去。
三口两口啃完手中的雪梨,马夫状似漫不经心的提道:“刘婶来找过我,她想让我离开你。”
“噢?她都跟你说了些什麽?”奉天看向他。
“说的都是你也明白的事。她担心我成为你的绊脚石。”
男人嗤笑了一下,似嫌刘婶多管闲事。
“你怎麽回答她的?”
马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奉天看著他。
“小四子,……”
“什麽?”
“我是真心喜欢你。”
不看陆奉天,马夫低头看自己手中冒著热气的茶杯,继续说道:
“这话搁在我心中很久了。当年我一直奇怪自己怎麽那麽容易就接受了你,後来你离开後我才明白,我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心里就有你。刘婶跟我说的那些事,我都明白。我也不想做个见不得人的兔二爷,但如果是你,……我认了!只要你不嫌我又老又丑什麽都没有,我马夫便舍命陪你一辈子!我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如果你担心我在这里误事,我可以先到边疆去等你。我三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年两年。”
马夫抬起头,发现男人的眼光飘得很远。
“小四子?”
“啊,你要去边疆?嗯……,这样也好。这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奉天像在沈思,想了一会儿後,一拍大腿,看向马夫,“好!就这麽办!你先去边疆好了。过完小年,我让人送你过去。你在那里安顿下来後,我会抽时间去看你。”
“……你答应得还真干脆,该不是你早就希望我离开了吧?”马夫斜眼看他。
“你以为我愿意?晚上没你热被窝我能睡得著吗!以後再想操你,我还得骑马赶上一个半月的路程呢!而且明明是你自己提出来的!”男人瞪眼不承认。
“我怎麽感觉自己像你见不得人的小老婆似的……”马夫小声的咕哝道。
奉天听见了,高傲的抬起头回了一句:“让你做我小老婆是看得起你!”
马夫伸手抓起桌上的菜盘扔了过去!不过这小子这样说,反倒让他安心。他如果假惺惺的安慰他或什麽的,他倒要怀疑那小子是不是想借此机会抛弃掉他。
看看时间不早,陆奉天走过来拍拍马夫的肩膀示意他该回房睡觉了。
“今晚上可是大年三十哎,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晚上?”不情不愿的站起身,磨磨蹭蹭的跟在比他高了一个半头的人身後走。
“我哪天不让你好好睡了?我看你每次都睡得挺香。”
“我那是给你累……”
“爷,老夫人说请您过去一趟。”刘婶身边的丫环拦住二人去路,对陆奉天禀告到。
“这麽晚了,她请我过去什麽事?”奉天皱起眉头。
“老夫人没说,只说一定要请您过去。”丫环低头。
“我看你还是去一趟吧,大概也就是说我的事。她要说了,你就告诉她我要离开的消息。免得我每次看见她,都觉得脊梁骨寒嗖嗖的。”马夫推推前面的人,小声说道。
奉天转过身想想,点点头,“那好吧,你先回去。我等会儿过去。”
见丫环领著陆奉天离开,马夫拢拢袖子向自己的小院子走去,一路上除了个别侍候的丫环外就没看见什麽人。因为是年三十,府里巡逻的家丁也减成两班,二更一班,五更一班。除此以外,府中就没有安排人手防夜。
走了没多远,马夫站住了脚步,眯眼看去。
那是……绿珠?这小丫头不是奉天专门派给我的丫环吗,她往刘婶的院子去干什麽?而且那麽鬼鬼祟祟……
想到自己和奉天的事,也不知怎的就给刘婶和卞青仪知道了。想了想,马夫盯著绿珠的背影笑了。他倒要看看这绿珠到底是吃谁的饭,刘婶还是卞大小姐?
陆奉天一走进刘婶的屋中,就看见刘婶正冷著脸坐在椅子上。看到他的身影立刻起身迎了上来。
“小少爷……”刘婶欲言又止。
“刘婶,你找我?”陆奉天接过丫环送上来的茶水,在太师椅上坐下。
“老身有些事想要问问小少爷,……咳咳!你们,没事就退下吧,没有呼唤不要进来。”刘婶把侍候的人赶出屋外。
陆奉天用茶盖拂开水面漂浮的茶梗,心下对刘婶想说的事已明白了七八分。
果然,
“小少爷,那马夫……,您对他到底有什麽打算?”
“什麽打算?他过去对我有过恩情,我留他养老也算报答。”陆奉天不看刘婶,端起茶盅品味茶香。
“小少爷!你就只是留他养老吗?”
“什麽意思?”陆奉天脸色变冷。
刘婶略略提高声音,忍了又忍,还是说道:“我听说…您好像经常去马夫那儿的样子,而且一待就是一个晚上!”
陆奉天挑起眉毛,“刘婶,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私下查探我的事情。”说完,微微沈下脸吩咐道:“以後,如果你发现有在你面前乱嚼舌头的下人,就让管家把那人辞退。我护国将军府不需要打探主人隐私的佣人。”
刘婶瑟缩了一下,随即大起胆子又说了一句:“小少爷,您知道老身是真心实意为您好。老身也不想惹你不快,可是你和那马夫……”
“刘婶,”陆奉天把脸色放得温和了一些,“你的心意我清楚。只是,我和马夫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我自有我的打算。”
马夫发现这绿珠的胆子真的很大,仗著今晚没什麽人防夜,竟大胆的站到走廊上偷听。瞧她行动间轻巧异常,想必是会功夫的。否则,以奉天的耳力肯定能听出她的脚步声。
马夫见那丫头听得认真,便转头瞧瞧四周看有没有什麽隐身的地方,见走廊上有一道门是虚掩的,且正好在绿珠的背後,摸摸脸,提起那仅有的一成功力以最快的速度闪进那扇门内。
这是一间茶室,房门大概是下人刚才备茶时忘记关了,要麽就是觉得没必要关,倒是方便了他。正准备从窗户偷看那丫头的行动,却听到隔壁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您有什麽打算?难道连老身都不能说吗?”
“刘婶,你为什麽老是针对马夫?”
“我不是针对马夫,我是针对每一个可能对您不利的人!老身别的不懂,但就算我这个妇道人家也知道那马夫留下对您只有害处没有好处!小少爷,您是我养大的,您心底我虽不是都了解,但也能摸著一点。在您心中,那马夫并没有重要到可以让您放弃大好前程的地步不是吗?您肯留他在身边,也无非是年少时的一些情在心中作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