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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说朕是暴君(41)

作者:贺端阳 时间:2019-01-06 20:12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七年之痒 朝堂之上


    蔺策已有数日不曾见到游彦,此刻见到这人出现在早朝之上虽然惊讶,但更有几分欣喜,他的目光忍不住在那人脸上流转几次,直到身侧高庸低咳了一声,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状似无恙地开口:“开始早朝吧。”

    自从李埠案发以来,早朝上大半的内容都是与此案有关,今日也不例外。经过三司审理,至现在,此案已算是水落石出,许多涉案之人已经被处置,当前最需要争论的问题便是李埠应该如何处置。

    朝中余下的文武百官与此案都算是摆脱了瓜葛,此刻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纷纷表态,有趁机表忠心者,也有落井下石之人,当然也有真正忠君报国之人诚心劝谏。

    蔺策靠坐在龙椅之上一直默不作声,这样的争论他早已习以为常,关于李埠的处置,他心中已有论断,此刻的争论更像是他对文武百官的考量。他将手缩在宽大的袍袖之中,歪着头听着同为三朝老臣的中书令谏言,目光却忍不住朝着游彦身上飘去。

    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何游彦会突然出现在早朝上,没有提前给他透露任何的迹象。如若游彦是有何目的,又为何从早朝开始他就一直沉默地低着头,安静地让蔺策几乎怀疑此人是不是又昏睡过去。

    “陛下,”那中书令似乎察觉到蔺策的分神,突然提高了声音,“老臣以为,李埠欺君罔上,死有余辜,但,此案涉及甚广,若是采用连坐酷法,极易危及社稷,于我南魏国本不利。”

    蔺策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回到中书令脸上,嘴角向上扬了扬:“郑卿此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李埠贪赃枉法,欺君罔上,勾结朝臣,如此滔天罪行,朕若不严加处置,以后又如何威慑文武百官?”

    “虽是威慑,但此案开始审理之日起,几乎每日都有人因此丧命,三司为了审理此案,采用了闻所未闻的酷刑,如此手段之下,难免存在夹私报复的可能。眼下不止朝堂之上,整个都城都已是人心惶惶,生怕被牵连其中,这种情况下,实在不该再采取连坐之法。”中书令弓着身子,缓缓道。

    另一旁大理寺卿闻言已是不悦:“郑大人此言是质疑我们三司审案不公?所有涉案的朝臣皆是李埠亲自交代,他们勾结的罪证我们也已呈交给陛下,所有处置也皆有律法所依,何来夹私报复一说?”说到这儿,大理寺卿语气一转,“郑大人与那李埠同为三朝老臣,此刻帮着李埠说话,难道是兔死狐悲?”

    “老臣自是为了圣上,为了南魏的江山社稷!”中书令提声道,“老臣虽与那李埠同朝为臣,与他并无私交,这一点,你们大理寺审案之时不是已经查的清清楚楚吗?”

    “郑卿的忠心朕自然清楚,”蔺策低着头,一面说话一面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你的顾虑朕明白,朕也并不是嗜杀之人,但李埠的罪行,已不是取了他的脑袋就可以抵消的,只有将所有与他牵连之人处理干净,这朝堂之上才能政清人和,我南魏的江山社稷,才能永固。”

    话落,他慢慢抬起头,视线从文武百官头上掠过:“朕知道此案过后,在场的许多人甚至这天下的大多百姓都会认为朕如此处置太过残暴,但朕不在乎。朕继位四年,所求不过是四海升平,国富民强,只要朕做到这些,便问心无愧,死后也有颜面去面对先祖。”

    “陛下志向远大,思虑甚多,臣可以理解,但,恕臣不敢苟同。”游彦在蔺策震惊的目光之下一脸淡然地向前走了一步,唇畔挂着蔺策格外熟悉的笑容,缓缓道,“臣并不认为滥杀之法能够保我江山永固,也不觉得此时朝中局势能用重典来治理。还望陛下三思。”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蔺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游彦这日出现在早朝之上, 居然是为了说出这种话,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游彦,但游彦没有丝毫地逃避,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回视蔺策:“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蔺策瞠目看他,半晌, 才收回视线, 垂下眼帘, 沉声道:“游卿, 游卿与郑卿一心为国, 所言也未尝没有道理,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 朕还需要再行思量。”

    蔺策说完话, 抬头朝着游彦看了一眼, 而后扭过头, 站起身:“朕身体不适, 就先到这儿吧, 退朝。”

    游彦微微躬身,与其他朝臣一并开口:“臣等,躬送陛下。”

    蔺策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殿, 一众朝臣也慢慢散去, 游彦转过头, 发现中书令正神色复杂地站在他身后, 见游彦望过来, 立刻作了个揖:“多谢游将军刚刚为老夫说话。”

    游彦扬眉,唇角向上翘起:“郑大人客气了,只是身为人臣,自是应该为君分忧。我刚刚那番话是发自内心为了咱们圣上,为了南魏的江山社稷,并没有讨好您老之意。”

    中书令面上一窘,但仍是拱了拱手:“若是如此,老夫更应该感谢游将军才是。”

    游彦轻笑,朝着他回礼,转过头看了看已经空荡荡的大殿:“时候也不早了,郑大人还是抓紧回去吧,也省的家里人久等。”

    中书令听出游彦话里的拒绝之意,眯了眯眼,朝着游彦拱了拱手,转身出了大殿。游彦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看见候在殿门外的高庸时,游彦面上没有丝毫的讶异,他朝着高庸点了点头:“让内官久等了。”

    高庸朝着游彦施礼:“将军,陛下在长乐宫等您。”

    “我料到了。”游彦笑了笑,“就算内官不来,散了朝,我也会去长乐宫求见陛下。”

    高庸微微蹙眉,面上勉强露出了一点笑意:“看来将军今日也是有话想要和陛下说了。”

    游彦偏头看他:“内官心中大概有不少疑惑,想必咱们圣上心中亦然,既然如此,有些话总是要说清楚的。”

    高庸心中自然有疑惑,游彦突然出现就已经让他讶异非常,更不曾想到,游彦居然会公然在早朝之上和蔺策唱反调,这是先前的这些年里从未有过的事情。因为游彦为人虽然看似离经叛道,不循常理,但面对蔺策的时候却总是格外的温柔与耐心,在高庸的印象里,哪怕是在他们最为艰难之时,只要是蔺策想要的东西,游彦都会想方设法地帮他实现。

    游彦做事极有分寸,过去的几年虽然身居高位,在朝堂之上却鲜少主动开口,懒于参与朝局,也更不会与其他朝臣结交。偶有几次发声也是站在蔺策这边,仅几句话就让百官哑口无言。

    而今日,当游彦在早朝之上再开口,却是朝向蔺策之时,蔺策也好,高庸也罢,才回想起这人是如何擅长雄辩,若开口又是何等的咄咄逼人。

    高庸有心想要问问游彦突然如此的原因,但依着他的身份,有些话实在是由不得他来开口,他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沉默地走在游彦身前替他引路。

    长乐宫中一片寂然,守在门口的内侍都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有一点过失惹恼了散朝之后明显不虞的蔺策,看见游彦跟着高庸而来,所有人都明显松了口气,毕竟在他们眼里,只有游彦才能平息圣怒。却没有人察觉到高庸的忧心忡忡,毕竟只有高庸清楚,今日游彦才是这一切的□□。

    不管旁人究竟如何,游彦却依旧一脸淡然,他在殿门外跟高庸告别,自己推开殿门,大步走了进去。

    蔺策从早朝之上回来便心事重重,难得地没有在书案前批阅奏章,而是一个人躺在软榻之上,睁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头顶,在朝堂之上的意气风发也好,面对朝臣的决断果敢也好,此时都消失殆尽,一双眼底只剩下茫然,从游彦的角度看过去,还有几分无措。

    游彦在内殿门口顿住了脚步,他能察觉到蔺策此刻会如何的挫败,有些话从自己口中说出和从其他朝臣口中说出,对蔺策来说毕竟是不同的。但也正因为如此,有些话也必须由他来说。

    先前他对蔺策可以算得上是百般纵容,对于所有蔺策想要的东西,都恨不得捧到他手里,不能看着他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但昨夜游彦夙夜未眠,他想了许许多多的事,过往发生在他与蔺策之间的种种,蔺策登基之后的各种作为,他想自己是不是还是做错了,想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蔺策,而后他终于恍然大悟。

    他一直在避讳与蔺策之间产生矛盾,避免两人之间发生隔阂,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他们的情意,但有些事是避不开的,他与蔺策二人的出身,家世,还有他们长到今日所经历的种种,都注定了他们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人,哪怕他们心意相通,却也没有办法保证在所有的事上都能够志同道合。

    矛盾总还是会产生的,但总还是会解决的。

    归根结底,蔺策最想要的还是定国□□,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英明君主,那在这个过程之中经历的种种分歧也好,误会也罢,全都不值一提。

    最重要的是,他要帮蔺策实现他最想要的这个初衷,从未变过。

    游彦故意放重了脚步走到软榻前,榻上的人却对脚步声毫无察觉一般,兀自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游彦还鲜少见到蔺策这副样子,一时之间居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垂下头来看着蔺策,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游彦笑了一下,缓声道:“这青天白日地倒是难得见到咱们陛下休息,看来实在是被朝政烦的紧了。”

    蔺策闻言,几乎是立刻翻身坐起,他右手用力捏紧成拳,一双眼紧锁在游彦脸上,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良久,他牵起一面唇角,露出几分笑意,伸手朝着不远处的座椅指了指,“坐吧。”

    游彦眯了眯眼,觉得蔺策的态度实在是有些生疏,面上却没有丝毫地显露,反倒朝着蔺策再次施礼:“多谢陛下赐座。”而后才走到那座椅前,坐了下来。

    自蔺策搬入长乐宫已有四年,这四年的时间里游彦无数次的来到这里,已然成为这儿的半个主人,却还是第一次像今日这样,像是一个普通的文武百官一般,克制而守礼。

    蔺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被紧咬的下唇上留下明显的齿痕,落入游彦眼里倒是有几分碍眼,他凝神看了一眼,偏转过头,收回视线:“不知陛下今日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蔺策双手背负在身后,用力地握紧,腰背挺直,他在面对游彦的时候总是格外的轻松自然,却还是头一次像此刻这般,整个人都紧绷着,他背对着游彦,不去看他的脸,缓缓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游彦在心里叹息,他实在是不适应用这种方式与蔺策沟通,但已至此,有些话总还是要说出口,他站起身正色道:“我想说的,其实今日在早朝之上已经说得足够清楚,李埠一案须得谨慎,不能滥杀,更不宜连坐。甚至在适当的时候,应该退让几分,以彰显圣上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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