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派都是魔鬼(20)
“听上去自负傲慢,不像什么谦逊之徒。”
果然,当众人议论声渐起,即刻便有人上前,想要一探虚实。
“在下张英冠,久闻钟掌门内力雄厚,一手短刀使得出神入化,可惜——”那人将目光转向段寒生:“却被某些奸佞小人迷了神志,不顾门中长老抵抗,硬将其收为弟子,实在叫我失望!”
段寒生的筷子还夹着一块贵妃鸡正往嘴里送,闻言手一松,贵妃鸡掉落在地上,压倒了正在爬行的蚂蚁,见此情形,他摇头叹息:“好端端的一块鸡肉,为何非要摆脱筷子掌控,多管闲事给蚂蚁送肉吃,可惜蚂蚁无故遭罪,肉没吃着,反而性命垂危,真是好心办坏事。”
张英冠被被讽刺得面红耳赤。
“你是说我多管闲事?”
——这是今日第二位送上门来被他嘲讽的人了,段寒生不知自己一小小虞清派弟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动不动被拉出来埋汰一番,方才的舒见云,初生牛犊不怕虎就算了,可眼前这人,一身装束非富即贵,不像小门小派从出来的,怎地也这般莽撞?
段寒生无辜道:“在下只是见筷中贵妃鸡掉落,心怀惋惜才有的这般感悟,跟你没有关系。”
钟清墨皱着眉打量张英冠:“你是王家寨四当家?”
王家寨势力蔓延整个西部,自古以来都有五位当家的。
张英冠的师傅是名震天下的铸刀师,所铸之刀精妙绝伦,杀人时刀身从不沾血,锐利无比,江湖闻名的几把嗜血妖刀也出自他的手笔。
一年前四当家仙逝,便由继承他手艺的大弟子张英冠坐上其位,张英冠武功不高,但铸剑手法也是天赋异禀,甚至有超越他师傅的征兆。
此次来赴宴,也是寨主王闻浅的意思,本意是这孩子性格太直,莽莽撞撞,与其让他日后行走江湖时处处碰壁,不如先让他尝尝苦头,好叫他长长教训。
加上他知钟清墨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便放心地叫他去了。
“正是。”张英冠抬头挺胸,很是自豪:“在下当上四当家之位靠的是真凭实力,而不是那种令人不齿的小手段。”
钟清墨刚要开口,突然被勿须长老截了话头。
“胡言乱语!”勿须一拍桌子,掌风蓄着内力,木桌发出混响,震得在座的年轻人心绪不稳。
张英冠也是双脚发软,险些跪下。
钟清墨条件反射般看向段寒生,怕他不适,不想他气定神闲,毫无半点影响,还津津有味吃着爆炒野兔,不禁心头涌起几分怪异。
“钟掌门收段英俊为关门弟子,自有他的用意,你既非我派门人,又不清楚段英俊实力到底如何,就随意中伤我派门人,究竟意欲何为?!”
勿须长老字字铿锵有力,说得在座几位英雄豪杰纷纷开言劝解。
“勿须长老莫要动气,张英冠年纪还小,处事难免不甚灵活……”
“是啊……本来就是参加宴席,气氛何必弄得这般剑拔弩张呢?”
不知谁在后头跟了句,说道:“既然张英冠看不上虞清派弟子,不如二人比试比试,得个输赢出来,也好让他心服口服。”
此话一出,便有人带头呼应,接下来三三两两的附和,竟有一大部分的人都表示赞同。
“不妥。”钟清墨已然发觉不对,冷声应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浑水摸鱼的那几人。
张英冠不服气地问:“为什么?!”
钟清墨桃花眼一挑,淡淡道:“堂堂王家寨四当家,和虞清门余名无辈的弟子比武,传出去,要说你欺负小辈了。”
勿须长老朗声笑道:“什么无名小辈?那是钟掌门你亲自收的关门弟子,张小兄弟想要比试,为何不如他所愿,不然以讹传讹,真要说我虞清门毫无公正可言,仅凭掌门高兴做事了。”
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勿须长老强行要他上去比武,肯定还有后招,不如将计就计,如他所愿。
段寒生起身,拱手行礼:“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此话一出,勿须长老果然满意,勾出一个得逞的淡笑。
钟清墨差点没被他气死,低喝道:“你想要去死,也别死在本座面前!”
段寒生赶紧撸毛:“我若不答应,岂不是要毁掌门大人您的英明?再说那勿须不怀好意,不如先看看他究竟有何用意,我们也好见招拆招。”
钟清墨眼神似有松动,嘴上依旧严厉:“大庭广众,你要是被陷害,本座可帮不了你!”
段寒生笑眯眯道:“既然是大庭广众,他也不方便明目张胆的下手不是?”
钟清墨转过身,不想理会他。
☆、第三十四章
两人的比试地点定在天斗台。
天斗台本是每年虞清门弟子测试一年内所学武艺的地方, 此时用来当比试场地,刚刚好。
“拳脚无眼,段兄,承让了。”
说张英冠耿直,那是真耿直,也不客气两声,先让小辈出招, 横冲猛撞地便出手了。
段寒生原先盘算着先抵抗几招,让人看起来旗鼓相当,再渐渐招架不住, 落得下乘,然后惊现落败,如此一来双方都不失面子。
不料这张英冠不知怎么回事,一出手便是十成十的功力, 若是单单用虞清门中所学的招式,实在难以抗衡, 段寒生一边闪避一边后退,最后竟硬生生被逼至天斗台边缘。
底下,林三木抱环冷笑:“张英冠武功不高,这段英俊竟毫无抵抗之力, 根本配不上关门弟子的名号。”
舒见云没有回答,绷着嘴角,眼睛跟着台上的两人扫来扫去。
林三木见他不回,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也没自讨无趣,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台上,张英冠如同一条油滑的泥鳅,袭得都是些刁钻重要的部位,时而如同飞龙腾空而起,时而像只海豚触底游过。
每次段寒生歁堪躲过,可又不反击,叫张英冠恼火无比,怒骂道:“我诚心比武,你竟然戏耍与我?!”
说罢,他掌心握拳,脚下带风,朝着段寒生下盘扫去,待对方想要跳起躲避,他的拳头瞬间一变,做成利爪模样,向他心窝子戳去。
这是王家寨的独门招式“摘心”,轻则伤至表皮,血肉模糊,重则能将整只心脏掏挖出来。
这只是比武,怎可出杀招?
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段寒生被他环环相逼,最终只得静心运起散阴功。
那一头,张英冠出掌之时觉得掌心莫名变得异常寒冷,像被冰冻住一般,难以前进,动作也僵硬无力。
段寒生便在此时出招了。
他不敢用太显眼的招式,所有的进攻都带着几分犹豫,正好和张英冠打了个势均力敌。
若是开始时有所掩饰,那真正打起来时,台下的人可能那么好糊弄。
他的一招一式,被勿须长老看出了点门道,他身体前倾,神情一震,眼珠子迅速转了几圈,似在思考:“这……不是我虞清门中的功法,却极有力道……好生奇怪。”
钟清墨自然也不会不察觉,不知为何,他运气吐息的姿势和出手的招式都有些眼熟,熟悉得让他浑身战栗起来——
那是天岐宫的散阴功法!
小时候和寒生住一起时,他父亲段凛就练了此功法,后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寒生为了不再让他父亲练习,悄悄偷走了秘籍,而那几招并非什么深层的招式,就在前几页。
十几年前天岐宫外忧内患四起,他被狼子野心的张无痕扔下山后,天岐山便设下阵法,平常人难以入内,这也是他迟迟未去寻寒生的原因之一。
段英俊……他竟是天岐宫出来的人?!
一时间,钟清墨脑内千回百转,千百种可能来来去去地飘过。
他不仅是天岐宫的人,一颦一笑还酷似寒生,他究竟是谁?!
段寒生没想到自己刚出手就露馅了,他向张英冠击出一拳,张英冠没有躲避,迎面直上,擒住他的手腕,在他肩上拍了一掌。
幸好不算太重,段寒生感到一阵钝痛席卷全身,吐出口血,便停下攻势,想就此认输。
变数就在这一刹那发生。
钟清墨看着台上的段寒生,渐渐和十四年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想得越多,越是心惊肉跳。
他还未得出结论,就见眼前一道银光自他眼角窜过,直直冲向天斗台。
那个方向,如果击中,正是段寒生的后脑勺!
越是觉得段英俊像寒生,钟清墨反应越快,他震出内力,逼得那银针偏离了轨道,从段寒生的脸颊处划过,袭向张英冠。
段寒生本有所察觉,侧脸时已经来不及了,那根银针自张英冠左边太阳穴处入,右边太阳穴处出。
等它刺入天斗台中时,张英冠已经一句未说,直挺挺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这回台下喧哗,惊起千层浪。
张英冠是什么人?三大名门正派王家寨四当家,加上王家寨世世代代用刀,张英冠又是唯一传承了铸刀手艺的人,他若出事,王家寨势必会追究到底!
跟随张英冠的四位寨中家丁率先飞向天斗台,其中一人探了探张英冠的鼻息,大惊失色,道:“死了!”
张英冠死亡,离他最近的就是段寒生,况且他们四当家死前还出言嘲讽,若他怀恨在心,借此次比武痛下杀心,一前一后,便也说得通了。
王家寨家丁抬头,眼中的愤怒简直要碾碎段寒生丹田:“你敢杀了他?你怎么敢——?!”
说罢,四人双手结印,布阵,一字排开,将段寒生团团围住。
天斗台形势剑拔弩张。
段寒生乃虞清派掌门关门弟子,待众人想要看钟清墨如何处理,就闻道一声轻喝:“谁敢动手?”
嗓音清亮,出口时,犹如十里寒霜,冻得他人无法呼吸。
再见时,钟清墨已一挥衣袖,飘然若仙飞上天斗台,若是有人仔细看他表情,定能从他眼里看见焦急的神色,只可能他们离得太远,能察觉到异状的,也就勿须长老罢了。
勿须长老淡笑自若地坐于位上,他倒要看看,闹出这等大事,钟清墨该如何自处。
果然,王家寨家丁双眼猩红,指着张英冠的尸首道:“钟清墨,你徒弟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不乖乖把他交出,虞清门难道想与王家寨为敌不成?!”
钟清墨并未理会家丁,只是看段寒生嘴角残留着血迹,便皱了皱,问道:“你伤口可还疼痛?”
“还好还好。”
段寒生见钟清墨上台,便放松身体,一撑折扇,笑眯眯道:“你把他们吓到了。”
那几个王家寨打手,看上去还在布阵,实际双腿哆嗦,声线不稳,怕是刚刚被钟清墨带着内力的话给震的。
刚才几句声讨,也是虚张声势而已。
他还笑得出来!
钟清墨气得不行,当初让他莫要与张英冠比武,可他偏不听,如今出了这等大事,又负了伤,他还嬉皮笑脸!
段寒生见他脸孔红橙黄绿青蓝紫变了个遍,估计回去又要给脸色看了,便小声提醒道:“别急,那根针,还在台上。”
钟清墨冷冷“哼”了声,便假意蹲下身查看张英冠尸体,再四处搜查一番,拔出半只脚插进斗台的银针,说道:“这才是杀害张英冠的关键所在。”
银针细小,颜色又与空气融为一体,若是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王家寨的那几位,见到银针先是一愣,随后更加暴怒:“原来是段英俊打不过我们四当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要取得胜利,卑鄙!实在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