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村的日常生活(111)
甚至, 有几个人直接跑进巷子里,插队敲顾家门。开门的却不是温温柔柔的老板小哥儿,而是一身肃黑的顾承武。
他扫视一眼打扰夫郎吃饭的陌生人,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看似礼貌,实则也很不爽。
“咦?”江云从顾承武身后露出头, 打量门外的人,戳一戳顾承武的腰, 声音软糯:“相公, 把他们带过去就好,不要太凶哟。”说完就想跑。
顾承武腰间紧绷,一阵酥麻, 眼疾手快抓住逃跑的罪魁祸首, 攥住不安分的爪子捏了捏。
江云像一只被打中的地鼠,懵懵然,支着下巴认真思考,下次是否改良作案手法。
“今日不用为我送饭,嗯?自己在家乖乖休息, 不许太劳累。”顾承武弯腰垂眸,整理江云额边碎发,莹白的耳垂小巧圆润。
他低头轻轻一咬,惹地江云浑身颤栗,急忙捂着耳朵。
“这人,怎么属狗的?哪里都想咬一下。”
顾承武逗弄完小夫郎,心满意足上工去。
江云食指纤白柔软,如水葱般。他拿起小刀,将果晶脍分割成小块,张翠兰在铺子里招呼客人。总有人为了一碗吃食,骂骂咧咧要打起来,其中不乏读书人。
江云心想,瞧着斯斯文文的,还没他相公知书达礼呢。脑海又蓦然浮现顾承武攥着他的时候,倒也称不上知书达礼四个字,实在……孟浪。
顾承武不知道夫郎对自己的评价,已经称得上适用于流氓身上。大街不容纵马,顾承武每日要牵起小枣红去箭场放风。
街头行人往来,酒旗风幡飘扬。本该宁静的街道,被一声短促而惊惧的声音打破,不知谁家的马在街上肆意妄为。
那匹马高大,一身棕黑,显然是域外才有的好马。这样的品种,据顾承武所知,只有每年藩国进贡的贡品才有。
那匹马烈性,因为不受驯服,狂躁惊惧奔跑,一路打翻摊子。
“快让开!别挡路!”马上,骑马的人脸色惊惧,显然自顾不暇。
棕黑马已有癫狂的症状,从大街上狂奔。脚下被一根绳索套住,不仅没被绳索绊倒了,反而使出大力,拖着绳索踩踏。
“啊啊啊,救命,谁救救我儿子——”
惊慌失措的人群里,一个母亲号啕大哭,趴在地上,绝望向前爬,想救他被绳索套住脖子拖着跑的六岁儿子。
被拖行的小娃娃脸色憋紫,慌忙躲避的行人想搭救,被烈马一脚踩断胳膊。
马直冲大街,却来不及叫府衙捕快。顾承武左右巡视一圈,收回手里的匕首。将旁边妇人卖的一筐豆子扔出去,成千上万的豆粒泼洒而下。
那匹马如顾承武所料,脚下踩到黄豆,偏了路径,直接冲向牌坊柱。因为是烈马,力气也大,当场把自己撞死,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出气,血从头顶留下。
纵马的人显然也不能例外,被马压在身上,断了一条胳膊,却顾不上哀嚎,急急忙忙想爬起来,求人帮忙。
哭嚎的妇人追上来,赶忙把儿子抱在怀里。
“死了没?”
“没,也不知哪里冲出来的黄豆,辛亏是救下了。
“婶子,快带娃娃去医馆瞧瞧吧。”
路上行人都是刚从阎王殿拉回来的,差点被踩死在马蹄之下,回过头狠狠盯着骑马之人。
“怎么回事?会不会骑马?!”
骑马之人一身行装,脸色憋紫,显然已经跑了一天时间,他伸出手气息艰难:“快,快帮我找县令。”
顾承武将身影隐藏在人群中,本欲悄悄离去。他看的清楚,骑马之人明显是行伍出身,又是藩国进贡才有的烈马,很明显不是一般人。
但各路军队不少,暂时不知道是隶属哪一路。
转身的时候,骤然听见纵马的人撕心裂肺大喊:“快找县令!通知县令,荣王遇刺!快啊。”
身边围观的人看疯子一样看他:“说胡话呢?荣王殿下不在皇城里,怎么会好端端出现在咱们这个犄角旮旯里。”
顾承武瞳孔骤缩,荣王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年有三十岁,本该早早之国,但陛下不舍兄弟分离,才迟迟没定下封地。
如今年纪大起来,皇帝不急大臣也急,想必已经上谏无数次,为保天下安宁还得请王爷受封回封地。
西南虽山高水远,但……顾承武想起五年前,荣王话语中透露,他母妃祖籍也是西南,想必是偷偷出来,被人发现行踪了。
顾承武眉头拧紧,若是普通微服私访,也不至于到被人暗杀的地步。除非,是暗中受了皇帝指派,来巡查地方官员。
顾承武穿过人群,提起那人的肩膀,神色严肃在那人的耳边低语。
纵马求救的人神色微变,打量顾承武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匕首上,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
顾承武目光平静如水,看一眼周围的人,道:“这是我朋友,癔症犯了,不慎冒犯各位,还请见谅。”
他把人扶起来,那匹马自然也不能留下。现场的人看不明白,但是也不能保证几个有心之人揭发。
被冲撞的行人骂骂咧咧,顾承武在一片骂声中,淡然处理气绝身亡的贡马,把“朋友”搀扶起来,往家里走。
——
江氏食肆生意火爆,仅仅是第二日,客人已经比昨日多两倍。连夜做的三捅果晶脍已经见底,张翠兰把江云拉到后院。
“不够了,现在做可来得及?”
江云看一眼桶里,蝉鸣正喧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他道:“晌午的功夫,应当能做出来,只是不知药铺里还有没有多的蒟蒻粉。”
张翠兰松口气,又累又高兴:“这家没有,再去别家看看就是。铺子前我去说一声,让大家伙过了晌午才来。我去拿银子,这次多多买些蒟蒻粉。”
生意好,能赚钱,再累都值。
张翠兰一走,客人也都散去。难得安静下来,江云坐下休息够了,又起身切果子。晌午的饭煨在锅里。
吃食简单,不过一碗菜汤一份炒肉片,天热没胃口,足够娘俩吃。江云开开心心哼着歌,身后无形的小尾巴翘起来,手上动作轻快。
突然一声,门被撞开,江云一哆嗦转身。看见本该上工的相公,扶着一个陌生人悄悄绕过巷子,往家里走。
那个人手臂以奇异的姿势扭曲,显然是被砸断了。嘴里还有血渍,看着人要不行的样子。
江云有些害怕,咬着唇小步走过去,神色不安看向顾承武。
“别怕,只是捡了一个受伤的人,叫干娘去请大夫为他医治。”顾承武见夫郎被吓到,分出心神安慰。
那人死死攥着顾承武的手,嘴里混着血断断续续:“二十公里,夹谷中,快去。”
顾承武点点头,从卧房翻出那把几年不用的重弓。又从常年锁上的箱子里,取出保存完好的铁箭头和长刀。
江云站在门口,眼眶湿润,整个人都在抖,瑟瑟不安抓着顾承武的袖子,不让他走:“相公,我、我怕,你别去好不好。”
顾承武脚步顿住,低头拥住江云,“乖乖在家好不好?饿了记得吃饭,不许太劳累。今日我会晚些回来……”顾承武用最轻的声音,安抚江云。
说话,他转身头也不回,骑马往城外二十里赶去。
江云肩膀一耸一耸,想擦干眼泪,但是怎么也止不住。他眼眶哭红了,最后咬着唇憋住,哆哆嗦嗦给受伤的人清理伤口。
张翠兰扛着三十斤粉回来,进门被吓一跳,魂差点出来。江云哆哆嗦嗦简短说明,张翠兰虽然也害怕,但还是能听出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去请郎中。
家里躺着受伤的人,那个人脸色苍白发青,看病的郎中眉头紧拧:“这只手被马蹄踩碎,怕是保不住了。内伤倒是不严重,吃药能抱住。”
郎中见过病人无数,对断手的人不至于悲悯,迅速开完药,拿出银针扎穴。
江云眼睛肿着,坐在椅子上,怔怔看着受伤的人。他嘴边的血已经干涸,不会死但痛苦至极,瞳孔瞪大,不肯老老实实躺下,挣扎要起来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