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155)
说到此处,飞玄真君忽的反应了过来:
太宗皇帝当初能让天下的人改口痛批建文,将自己亲侄子的事迹一笔抹杀而不留分毫,难道是因为黑衣宰相姚广孝口舌绽莲花博闻广识,在辩经中辩赢了方孝孺么?
什么叫胡说八道?什么叫侮辱智商?要论不学无术论胡说八道,那普天下还有比改建文四年为洪武三十五年更匪夷所思、更侮辱智商的吗?
事实就是,兵强马壮者为天子,而皇权的本质则是最高的暴力。笔头上辩驳一千次的继承正统,不如在金陵踏踏实实打赢一次。朱老四能宰制天下一呼万应逆小宗而为大宗,靠的不是什么精妙辩词宗法制度,而是实实在在的拳头;十万余铁骑纵横漠北所向无敌,宝船旌旗蔽空六下西洋,天下之人当然既不敢言亦不敢怒,只有唯唯称是,异口同声的咒骂建文而已。
同理,只要飞玄真君万寿帝君能够在沿海打赢一场足够有分量的胜仗,那他给的任何解释都是真理,爱信不信不信去死;别说真君只是将锅扣给了西洋人和建文余孽,就算他指责是蒙元的残党制造了这种种事端,那大家也得行动起来,将元神一个不剩的驱逐出这个世界——
胜利者不受任何指责,这就是最一般的公理。蒸馍,你不服气?
事实上,皇权就是这样霸道不讲理的东西。飞玄真君现在还得装神秘装阴阳费力吧啦的与臣下辩经,甚至连织造局这种家奴都无法随心所欲的指使,已经是权威大大衰退的结果了——历史雄辩的证明,区区一点权谋心术是没办法逆转大局的,当支撑皇帝的军力衰弱之后,臣下对君上的敬畏当然也要大大降低。
所以,只要想办法打赢一仗,获得的权威就比一千万次谋划都更大,大得让飞玄真君都不能不心动——如果以此为契机震慑住了江南的豪强,那将来一切的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不过……
“你口口声声要出重拳,那究竟能否打赢?”
胜利当然是绝好的事情,但打输了可就要号啕了。当年的英宗皇帝不就是想着靠战功专权嘛,结果土木堡一战满盘皆输,权威算是葬送了个干干净净。飞玄真君聪明敏锐,当然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有七八成的胜算。”世子恭敬回话:“西班牙人船坚炮利,在海上很难匹敌。但既然觊觎中原,总得设法登上陆地。这半年上虞整兵练武,筹备军务,颇有成效。如果在上虞周遭交战,可以一战而平之。”
皇帝察觉出了关键:“上虞?你要在上虞打?”
“是。”世子道:“原上虞知县海刚峰督办海防,便曾在蛛丝马迹中窥探出过西洋人的野心,因此早有防备;此次奉命审案,也曾着意探查葡萄牙人种种大逆不道的恶行。防患未然,上虞的准备便格外齐全。”
飞玄真君……飞玄真君忽地眯了眯眼。
世子当然不会说谎,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地方官说谎。但恰恰是这一番言辞,却让真君地意识到了另一个可能:
——大概,也许,或者,海刚峰并不是在有意死谏要用一封供词直通上天和他这做皇帝的拼了,而只是——只是在忧虑外藩入侵,忧虑葡萄牙人野心勃勃,蓄意谋算皇权而已?
……如果仔细想想整份供词,这个猜测似乎也颇有道理;海刚峰言辞中审问的确实都是什么海商西夷倭寇,全是那不知好歹一肚子阴谋的险恶藩王蓄意作乱,存心在把话题往织造局和宫里引。而海刚峰嘛……一个刚上任的地方官哪里明白织造局与宫廷之间微妙难言的联系呢?他照着藩王的话审下去,只不过是一时无知的失察,而绝不是要和真君摊什么牌。
换言之,用心险恶蓄意玷污圣名的是藩王,是宗亲,是擦屁股都擦不干净的废物织造局,而绝不是他那无偏无私无党无派忠诚值高达三百的基本盘大忠臣。海刚峰的心还是时时刻刻都念着他这个君父的;局势本来一片光明,都是叫下面给执行坏了!
竟敢离间我等君臣!真是太坏了藩王,太坏了宗亲,太坏了织造局!
基本盘不出篓子,就意味着真君的权力不出篓子。真君的权力不出篓子,那一点名声的动荡其实也不算什么。一想通此节,真君的脸色迅速变化,竟渐渐和缓了下来。憋了半日的一口郁气,终于徐徐吐出:
“海刚峰又怎么说?”
“海刚峰说,他有把握将葡萄牙人引上陆地解决,以长击短。”世子束手道:“只要筹谋得当,足可一举荡平逆谋,唯陛下察之。”
在长久的扩张胜利之后,殖民者对欧洲以外的世界已经轻视到了极点,勾一勾指头就可以轻易上钩。当然,鉴于欧洲此时巨大的武器优势,这种轻视也不算全无缘由。不过,一旦武器上的代差被抹消,这种傲慢的结果嘛……
火器和火枪是天底下最不崇洋媚外的东西,对吧?
海刚峰的保证是有效用的,眼见皇帝神色稍动,世子郑重拜了下去:
“外夷造衅,诚危急存亡之秋,不可不迎头痛击!请陛下将此事托付给臣,如果不见成效,便重重治臣失职之罪。”
与其静静等待葡萄牙的进犯,不如主动出击,迅速将战场局势掌握在手里。挑选合适的开战时机,才是胜利的不二法门。
坚决至此,飞玄真君的脸微微动容了。
当然,他并不是因为穆国公世子cos了两句诸葛丞相而动容——朝堂中效仿历代名臣的多了去了,世子的演技还排不上号;但世子三言两语,却挑起了真君另外的记忆。他隐约记起,在那本天书之中,对什么“甲寅变法”的评价可是武德昌盛,战而无不克呢。
一个官场愣头青的表演实在不算什么,但如果有天书信誓旦旦的保证,这事情似乎就很有几分成算了。
“……既然如此。”真君沉吟许久,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那似乎触手可及的胜利,近在眼前的权柄:“那你就接手此事,好好地做一做吧。”
答应得如此爽快,世子倒是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迅速行礼谢恩,不胜欣喜的领受了这一份成命。
……管他呢,横竖他准备的花样多不胜数,只要战争机器开起来,也就由不得老登作妖了。
·
洋人欺我太甚,竟尔勾连藩王,意图谋逆;与其潜身缩首,贪求苟安,孰若大张挞伐,决一雌雄?今日庄严宣示,向葡萄牙,宣战!向西班牙,宣战!向东瀛,宣战!
第82章 游说
当然, 虽说口口声声要和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东瀛人乱七八糟各路殖民者拼了,但穆祺对自己那点三脚猫水平还是非常之有数的。嘴上口嗨也就算了,如果真的要远程微操深刻介入战局, 那估计就只有被葡萄牙人打至跪地踩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了。所以,他能为战局提供提供的最大帮助,大概也就只有来自后世的一点经验了——葡萄牙人在航海技术上的优势毋庸置疑;大规模的舰队发展成熟之前, 海上的激烈交锋相当之不明智;只有将人引到陆地上决战, 才能最大限度的利用优势,
至于怎么把人引到陆地上来嘛……穆祺找到了海商儒望。
因为上一次买木料粮食的合作非常之顺利, 又因为他们的合作还有非常广阔的前景, 儒望很高兴的接待了他,并打蛇随杆上, 想再弄几个利润很高的单子。可尽管如此的雄心勃勃,听到穆国公世子的要求后人还是麻了:
“你们要和葡萄牙人开战?”
“不是开战。”穆祺立刻纠正他——“开战”可是不得了的,一旦涉及到正式出战的名义, 就必须得经过兵部经过内阁经过南直隶,且不论大安这感人至深的行政效率,就单论朝廷这把大花洒加水龙头的含金量, 那也不是区区一个世子能够招架得起;如果真要开打, 还必须特事特办速战速决,玩一点取巧的花样:“这不是战争,我们不想要战争。这只是——这只是特别的治安军事行动, 你明白吧?”
针对非法入侵、非法移民及非法居留的“三非”葡萄牙人进行的严打治安运动, 就是穆祺精心推敲出的合适名义。治安管理运动可大可小,只要不是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那这件事甚至都不必通过刑部,世子打一个招呼就能办理, 流程可以大大的简易。这就是公文政务日常程序的精深奥妙之处,出自ssr青春畅享版张太岳的贴心建议,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