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19)
我打了个哈欠,把姜湘和徐楚两个扒着屏风的小鬼揪出来,跟我站在一起光明正大的欣赏如今剑拔弩张的局面。可惜我阳气吸的足,能触碰到的事物太多,随便拿个什么东西在外人眼里那都是中了邪东西自己飞了起来。不然我一定搬条板凳坐下来,慢悠悠地嗑瓜子品茶,好好的看这一场免费的官场大戏。
“黄口小儿,竟敢污蔑老夫!”荣安将军还在指着段久的鼻子骂道:“区区一个三品言官,也配与老夫论长短!老夫可是……”
“三朝元老。”段久身后的一个章台小言官站出来说道:“这满朝堂谁不知道您最会临阵倒戈,当年若不是您看前朝二皇子败在了兵变上,临时改换了阵营支持陛下,如今身首何处都还两说呢!”
“你!竟敢如此对待老夫,好大的胆子!”荣安将军被揭了老底,气的快要背过身去,恨不得上前把那小言官一刀斩了,在旁边党羽的安抚下才堪堪稳住心神,想起自己的身份,又将矛头对准了段久:“段大人,这就是你们章台的人?这就是你们章台教出来的规矩?礼部呢,礼部何在!我要奏章台目无礼法,僭越犯上!”
我看着一直缩在人群后的韩章刚捏了捏自己站的酸痛的腰,手都还没收回来,被荣安将军叫的一个激灵,烦躁的“啧”一声,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没事找事,烦不烦啊,站这么远都能被牵扯到”,不情不愿的从人群中站出来,挂着假笑冲荣安将军拱手道:
“礼部尚书在此。”
在场的人都知道,韩章是梁宴一手提拔上来的,平日里和我最不对付,属于是我在路上打个喷嚏吓到了鸟,他都可以为了针对我而去替鸟打抱不平上折子的人。以前荣安将军参我的时候,他可没少带着礼部的一众人一齐附和,恨不能赶紧我把从高位上拉下来乱脚踩死,是我远近闻名的死对头。
看到礼部是他说话,荣安将军的脸色明显变好,立马又拿出自己开国将军的架子出来,对韩章吩咐道:“韩尚书,去,立刻给我治章台这群人违背礼制的罪。”
荣安将军说话的那语气,简直就像在对自家狗说:去,给我咬死对面的人,回来给你肉骨头吃。韩章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连带着身后的礼部官员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我捧着肚子在台面上笑的开心。活该!太活该了!韩章天天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逮着我死参,甚至附和荣安将军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他堂堂从一品尚书,在人家眼里就是一条指哪打哪的狗。
我看着韩章那一脸阴沉的表情,直笑的肚子疼,转头指给我身后的两个小鬼看,笑道:“看见没,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韩章当然是不能被荣安将军使唤动的。毕竟他身后的主子是梁宴,打了他的脸就等同于打了皇帝的脸,他作为梁宴的无脑追随者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韩章对着荣安将军露出一个客套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章台本就有谏言的职能,怎么能算违背礼制呢。在下与沈宰辅同朝为官多年,实在是要为他说句公道话。”
嗯?
我皱着眉望向韩章,这又是准备唱哪出?
韩章道:“沈大人虽然为人处世张扬了些,做官嚣张又放肆,常常不把祖宗礼法放在眼里。还仗势欺人,经常打压礼部,小人之心,眦睚必报,可以说是下官为官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惹人生厌的人。”
我、就、知、道!
这厮跟梁宴简直是一派人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是,”韩章抬眼道:“您要说他是奸臣,那下官可不敢苟同。下官虽与沈宰辅仇怨颇深,但到底是能分的出善恶忠奸的。”
说到“恶”的时候,韩章还特意对着荣安将军笑了一下。
一时间场面上的局势混乱不堪,维护荣安将军的不敢跟章台那些口诛笔伐个顶个厉害的言官对着干,就可劲得着礼部那群不善言辞的吵,而礼部以韩章为首,个个都是绝不吃亏的主,叽里呱啦的吵成一片,更别提中间还穿插着章台和骁骑将军等一批跟皇亲国戚沾边,有底气说话的。
霎时间,我只感觉我的耳朵里跟炸烟花一样“砰砰”的耳鸣,脑子里像进了一百只鸭子,争先恐后冲我嘎嘎的猛叫,眼睛更是眨都眨不过来,完全不知道往哪块吵得厉害的人群看。
姜湘捂着徐楚的耳朵,表情痛苦的看向我:“大人,你原来每天早朝都这么吵吗?我再也不想踏足这里了,俊俏的皇帝陛下都不足以再吸引我走进来。”
我从衣袖里摸了半天,找到个手绢给姜湘堵耳朵,然后不堪其扰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扭头去看梁宴。
梁宴这个阴险狡诈的狗贼,自从段久站出来反驳荣安将军后,就跟死了一样坐在帝位上,看着台下的场景不说话。我方才看热闹的几次回眸间,还瞥见了这狗东西喝了两杯热茶吃了块糕点。
正所谓底下臣子吵的有多激动,他在上面看戏看的就有多惬意。
我刚翻了个白眼,梁宴那尊大佛就开了口。
“好了。”
他说话声音不算大,但也能清楚地传到前面几排大臣的耳朵里。前面的大臣急忙噤了声,后面的也依次跟着安静了下来。
我们三只鬼的耳朵终于得到了解放,齐刷刷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喘气。
我本以为梁宴会给这件事情下个定论,再不济口头批评一下几个拔尖的官员,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用权谋者一贯的方法安抚人心,顺带给荣安将军一点教训。
没想到梁宴心思似乎完全不在这个上面,我严重怀疑他连大臣们吵架的具体内容都没听。梁宴只是抬头看了眼殿外的天色,来了一句:
“快到午时了,都散了吧,退朝。”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扔下一干大臣,一个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去,擦着我而过,绕到幕帷后面的桌案坐定。
眼见着姜湘又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望梁宴,朝堂的大臣也陆陆续续走了出去,我把徐楚那个奶团子抱起来塞到姜湘怀里,交代了一句:“帮我照看会儿他,我出去一会,马上回来。”
我跟着散朝的大臣一起飘出去,顺带从殿里的花盆底下捡了许多石子,抱在怀里。刚飘出殿门口,就看见石阶下面正在气冲冲往外走的荣安将军。
我拿着石子,闭起一只眼,瞄准石阶前面的地面,“咻”的一声扔出去。
“哎呦!”
荣安将军“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目标射中!
我勾起唇角笑的开心,看着荣安将军那个老家伙被人扶起来,嘴里气愤的骂骂咧咧。他站起来刚走两步,我又掂着一记石子“咻”地飞出去,正中他的小腿,让他“砰”地跪倒在地。
这下不光是我笑的开心了,陆陆续续走出来的一众官员都嘲笑着窃窃私语,尤其是韩章那个没心眼的笑的最大声,连段久都忍不住站的离他远了点,以免殃及池鱼。
荣安将军被人扶着怒吼道:“是谁?!给老夫站出来!”
自然是没人应答他,毕竟罪魁祸首我,是个谁都看不见的鬼魂,想承认也没法子认啊,只能请他自认倒霉了。
我耸着肩,倚在一旁的石栏上,看着荣安将军不顾体面的对着自己的跟班发了一通火,然后被人搀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解决完一个讨厌鬼,我又把目标瞄准另外一个。
那人现在还在张大着嘴笑的猖狂,甚至还想伸手去拽前面的小言官,问道:“哈哈哈这种缺德事是你们章台干的吧?”
他拽住的那个小言官正是刚才在朝堂上讽刺荣安将军临阵倒戈的那位,看到是韩章立马嫌弃地往前走了一步,让他扑了了空。
“我们章台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不像你们礼部,惯会用这种雕虫小技。”
“哎你这小子……哎呦!”
正说着,韩章脚下一滑,踩着石子,以和荣安将军一样的姿势,脸着地,“吧唧”一声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