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知道我俩锁了(43)
沈昱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大事一样,从怀中掏出烧饼。
沈丞相:“???”
是烧饼吗?竟然真的是烧饼?不是什么古籍字画一类的?
“今日新得一好友,是个饕鬄性儿。他告诉我说,这是全京城最为好吃的烧饼。”沈昱不太习惯自己这样子,但有些话只要开了口,便自然而然地知道要如何往下接了,“我尝过,确实好吃,所以特意给爷爷您带了,您也尝尝?”
丞相顿时觉得这个烧饼看上去非常顺眼,比什么古籍字画都要顺眼。
这天傍晚,当朝丞相的饭桌上便出现了一个热过的烧饼。为着养生,丞相晚饭向来吃得不多,烧饼就分了沈昱一半。味道肯定不如刚出炉时那么好了,但丞相还是夸了又夸,作为几十年前的状元,甚至还当场为这烧饼赋诗一首。
诗名非常通俗易懂,叫《与孙分烧饼而食歌》,全诗一共分为四节,第一节 写烧饼,第二、三节吹孙子,说孙子吃到一个烧饼都想着要带回家给自己尝尝啦,说自己和孙子分食烧饼是多么温馨啦。最后一节升华主题,如果全天下人都像我一样能有个好孙子……不是不是,没这么直白。咳,最后一节说,皇上每常忧思该如何去教化万民,我沈德双不才,有个小小的看法,长辈慈而子孙孝,这是一家的教养,当把一家推及万家,这就是圣人所说的教化之功了!
全诗语言质朴、情感真挚,可流传于市井,也可诵读于朝堂。
不愧是当年三元及第的沈三元啊!
等用完饭,沈昱才说了今日的经历。沈丞相非常稳得住,就算沈日耀疑似科场舞弊,他依然稳得住。就算沈日耀在酒楼中抬出了丞相的名头大放厥词,他还是稳得住。直到沈昱提及了他和颜楚音等人商量出来的计划,沈丞相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沈丞相忍不住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孙子,先前只听说山犬和新乐侯有了一些交情,万万没有想到哇,竟然会是如此情深义重的交情!
不情深义重,能这么交付真心吗?!
沈丞相太清楚沈昱在人前的防备心理有多重了。这么说吧,沈昱和邬明认识七/八年了,关系一直非常好,沈昱也非常看重这个朋友,如果邬明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沈昱肯定会竭尽全力地为他奔走,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不怕。但沈日耀疑似科举舞弊,沈昱绝不会在邬明面前提及,连一点口风都不会露。
而新乐侯和沈昱才相识相知多久?
沈昱竟然就敢这么信任新乐侯了?
沈丞相一时间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喜是觉得人这一生应当有一个或者几个可以交付一切的挚友,沈昱以前只有一半(一半的意思是别人可以交付给他,但他不愿意交付给别人),现在终于有全乎的了。忧是觉得少年人心思易变,新乐侯喜欢玩乐,和沈昱明显不是一路人,万一哪天新乐侯嫌沈昱无趣,两人从此闹掰了怎么办?那沈昱岂不是要和以前一样了?不,甚至比以前还不如,指不定这辈子都不敢信任别人了。
沈丞相忽然严肃道:“皇恩浩荡,皇上时不时会赐下金银的赏赐,所以咱家其实不缺银钱。你以后……京城中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多去尝试一下。”
沈昱:“???”
“年轻人嘛,偶尔还是应该活泼一点,对吧?”沈丞相语重心长。
沈昱:“???”
要是我没弄错的话,爷爷您似乎是在……嫌我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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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震惊中带着些许茫然,茫然中还有一点小小的小小的委屈。
第四十六章
沈丞相这些年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
无论沈日耀作弊与否, 在这个时间节点爆出来,对于沈丞相来说都算不得大事。假使沈日耀这回没有撞到颜楚音手里,有人暗中利用沈日耀设局, 然后在未来某一日,大环境对沈丞相非常不利时, 一切忽然爆出来,那才致命了。
所以沈丞相没有插手年轻人的布局。
化名贾仁的侍卫继续在沈土根夫妻面前装好人, 陪着他们跑前跑后。可跑了两天, 连牢房的门都进不去, 更别说见到沈日耀了。沈土根夫妻寄希望于丞相,打算找上丞相府。贾仁忙说:“你们知道沈秀才得罪谁了吗?他得罪的可是京城中最不好惹的新乐侯。皇上极为宠爱这个外甥, 据说连皇子在新乐侯手里都讨不了好。丞相再厉害, 难道能厉害过皇上去?你们不去找丞相还好, 真找了, 丞相还得递折子向皇上请罪, 到时候就真的没人可以护住沈秀才了!”
这些话其实通篇都是在放屁!
但沈土根夫妻却很信, 因为这和他们的认知是相符的。他们本来一直在叫嚣, 到底有没有王法啊。得知新乐侯是皇帝的外甥, 再也不敢说这话了。在他们的生活中,一个村长的外甥, 都不好随随便便得罪的,唯恐被村长穿小鞋。
何况皇帝的外甥!
王法是什么?能和皇帝的外甥比吗?
按照他们的逻辑, 皇帝老爷天下第一大,丞相再厉害, 那也是皇上的……嗯, 就相当于奴才吧。皇帝的外甥和皇上一样都是主子, 奴才敢得罪主子吗?
他们以己度人, 觉得丞相肯定不敢也没有能力替沈日耀出头。
顿时就绝望了!
贾仁又说:“最好呢,这事不惊动上面,悄悄地就给平了。我们给狱卒多塞点银子,等新乐侯贵人多忘事,把沈秀才彻底忘了,我们再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呸啊!原谅属下的冒犯,真不是故意要把小侯爷说得这般凶神恶煞的!
沈土根身上银子不多——银票都在沈日耀身上装着——赶紧分出一半塞给贾仁。贾仁却摆手不接。沈土根顿时更信任他了。过了半天,贾仁把牟羊牟大捕头带到了沈土根面前。这牟羊正是妹妹被送去慈孤院病逝的那位,如今还不知道是真病逝还是假病逝。婓鹤托牟羊在沈土根面前演场戏,他立刻应下了。
牟羊是个货真价实的老捕头,街坊四邻都知道。这个身份太可靠了。他说要拿点钱到处活动下,沈土根直接拿出了身上几乎所有的钱。婓鹤表示无论从沈土根身上弄到多少银子,都归牟羊所有,就当是请他演这么一场的辛苦费。
牟羊装模作样地忙了几天,终于松口说可以偷偷带沈土根去牢里看一下。
沈日耀已经快崩溃了!
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就算生在沈家庄这样一个并不大的村子里,周围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但因为深得父母喜爱,家里什么好的都紧着他。不仅从来没让他下过地,杀一只鸡就只有他能吃肉,别人光喝汤。
十来岁时,当他离了启蒙的小私塾,去了镇上求学,更是全家人勒着裤腰带供养他一个!本来他们家在沈家庄是数一数二的,但因为他今天说要一笔纸墨费,明天要一笔和同窗出游的费用,家里的田地都迫不得已卖掉了一些……
眼看着家里快供不起了,他又好运地考上了秀才!
自从成了秀才,多少人捧着钱送到他面前来!话都说得好听,是为着同乡之谊资助他,期待他在乡试和会试中继续一路高中。这个“资助”五六十两,那个“资助”一二百两,二十两以下都拿不出手!沈日耀迅速攒了好大一笔银子。
到了京城中,靠着这些银子,沈日耀吃的用的都挑着好的来。
他这辈子从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坐牢!中途换过一次牢笼,他现在被关在牢房的最深处,既潮湿又阴暗。这里以前已经关过很多人,地上、墙上、稻草上充斥着霉味、血腥味和尿骚味。沈日耀第一天被关进来时,直接熏吐了!
牢房里每日只提供一餐,吃饱是不可能的,只是让犯人饿不死而已。
饭食就像泔水一样。狱卒每天提着桶过来,把“泔水”舀到碗里,而那个碗是从来都不洗的。沈日耀头两天一直咬牙不吃。不吃就不吃,狱卒给饭时看到他碗里还是满的,直接掠过他,给了下一个。一碗“泔水”放了两天,都已经不是难吃了,而是直接发臭了!狱卒不管,反正只要碗里有,他就不重新放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