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名[重生](117)
岁晏也有些倦了,便脱了外袍躺了上去。
君景行在一旁给他点安神香,香还没烧一回,岁晏便睡得不省人事,看来是真的太累了。
君景行轻轻叹了一口气,将雕花的香炉盖放了回去。
他正要转身离开内室,却瞧见原本睡得好好的岁晏突然浑身一颤,猛地张开了眼睛。
君景行道:“怎么了?”
岁晏似乎是被噩梦惊醒,微微喘息着,张大的眼睛里全是惶恐。
他撑着手臂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君景行半晌,才一歪头:“啊?什么?”
君景行擦了擦岁晏额角的冷汗,蹙眉道:“你又做噩梦了?”
岁晏呆了一下,才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他坐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心跳如鼓,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岁晏疑惑地摸了摸心口,只觉得慌乱和恐惧萦绕心头,仔细去想,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君景行看他似乎真的不知道,只好道:“要不再睡一会?”
他话音刚落,岁晏就猛地抓住他的手,拼命摇头。
“不、不睡了,我不困。”
君景行心中不安更甚,小心翼翼地点头,道:“那就不睡了,我们出去晒太阳吧,我让海棠给你拿些蜜煎过来,好不好?”
岁晏呆呆地点头。
偏院中的雪早就被海棠差人给铲出去了,现已过了立春一个月左右,地上已长出了丝丝绿色。
君景行试药的兔子满地乱爬,雪白一团。
岁晏窝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只兔子,魂不守舍地抚摸着。
君景行捧着他一只手,将一圈圈的佛珠捋上去,正要给岁晏诊脉,便眼尖地瞧见他手腕上的道道红痕。
君景行:“……”
君景行脸都绿了。
知道昨日岁晏是如何起烧,再瞧见岁晏手腕上明显被什么绑出来的痕迹,君景行只觉得红痕灼眼至极,险些把他眼睛给晃瞎了。
君景行心道那太子殿下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在床上竟然有这样的癖好,真是看不出来。
呸,登徒子。
君景行强行忍着,给岁晏诊了诊脉,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岁晏将手收了回来,漫不经心地点着怀中兔子双耳,道:“我没发病,你不必这样。”
君景行点点头,坐了下来,道:“厉昭之事,你想要如何处置了吗?”
岁晏怔了一下,才轻轻摇头。
君景行道:“你这些年所做的事他多多少少都有参与,若是真的……他真的是二皇子的人,你想过后果没有?”
岁晏抱着兔子的手突然一顿,眉头紧锁地想了想,才突然道:“无事。”
暗处的无事悄无声息出现:“少爷。”
岁晏道:“你立刻去找无愿,问问看七皇子伪造书信之事到底如何了。”
无事忙转身离去。
君景行道:“你让厉昭传过这个?”
岁晏点点头:“近些时候,也只有这个让他传过,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岁晏在偏院里抱着兔子看了半日的书,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岁晏险些睡着,他一愣,道:“什么时辰了?”
君景行看了看外面,道:“应该马上到吉时了吧。”
岁晏忙坐了起来:“这么快的吗?我还没准备好。”
君景行无奈道:“你要准备什么,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太阳已落下半轮,黄昏将至,吉时已到。
岁晏和君景行到了前院时,已经迎完了轿,江宁一身火红嫁衣,踏着红毡被喜娘相扶着走进喜堂中。
四周宾客满至,大多数都是朝中重臣,还有些便是岁珣军中的副将,反正岁晏一眼瞧过去,没几个认识的。
喜堂中红绸相接,中央桌案摆放着福礼,红烛早已燃烧,通红的蜡泪顺着烛身流下,桌案一团满红。
鞭炮声响毕,拜堂才终于开始。
饶是大喜之日,岁珣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只是熟悉他的人都能瞧得出来,这或许是他一声最欢喜的时候,常年冷淡威严的眸子宛如初融冰雪,细看下全是潺潺柔情。
岁珣和江宁手持着红绸花球对面而站,一旁的人都在小声称赞两人一对璧人郎才女貌。
岁晏不知这是习俗,也认真地跟着说是天作之合,离他极近的宾客听见,都忍笑看着他。
岁晏不明所以。
接着便是繁琐的拜天地。
岁晏这个倒是记得很清楚,看着岁珣和江宁三拜成礼,突然想到上世他无意中瞧见过的江宁。
三皇子一脉没落后,岁晏曾为了江恩和当初对他的维护,特意前去江府送了些礼过去。
江恩和那时对他依然很不待见,一直让他把东西拿回去。
“这些东西我可不稀罕,你快拿回去,当、当时我也没想帮你,你、你别自作多情啊!”
岁忘归笑了笑,没说话,转身便要走。
江恩和忙追了上去:“等等,等一等!”
岁忘归拢着袖子刚走出江府前厅,便瞧见了一身素衣的江宁。
那时的江宁早已过了出嫁的年纪,却因性子太过桀骜冷漠不肯谈亲,被京城好管闲事的人指着后脊梁骂。
岁忘归几年前曾见过江宁,只记得是个性子冷淡却十分有朝气的英气女子,而只过了几年,她形貌倒是没便多少,性情却整个大变。
她面无表情,整个人像是瘦脱了形,一双眼睛像是懵了一层雾气,浑身身上散发出一种行将就木的颓然。
没有丝毫人气,如同一副没有魂魄的美艳皮囊。
她腰间悬着一把短剑,瞧见岁忘归眼神未变,只是远远地冲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那时的岁忘归不知好好的一个人为何会变成那样,直到了今世才终于明白。
那种眼神,是与挚爱之人死别,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岁晏突然伸手捂住了眼睛,仿佛被两人身上的喜服灼伤了眼睛。
君景行看着众人将江宁拥簇推入了洞房,回过头来,便瞧见岁晏不知何时早已泣不成声。
第110章 捉拿
君景行愣住了, 回过头无奈地帮他擦眼泪:“怎么还突然哭起来了?这不是喜事吗?”
这并没有什么可哭的。
在旁人看来,岁珣和江宁二人两情相悦, 情路一帆风顺,水到渠成地走到一起,不知羡煞多少人。
但是在岁晏心中, 前世的兄长英年早逝,徒留一腔情谊的江宁在尘世浮沉。
求而不得, 生离死别,是世间最痛苦之事。
正是因岁晏看惯了前世二人悲苦, 所以对现在的美满才会觉得来之不易。
他轻轻推开君景行,胡乱抹了两把, 道:“没事。”
君景行无奈地看着他。
周遭依然热闹, 宾客陆续入座吃酒席,岁晏同君景行坐在一起,也难得用蜜糖汁兑了半杯酒, 一饮而尽。
半杯酒下肚,岁晏肩膀一抖,眼睛浮现一层水雾, 偏头道:“把那坛酒给我拿上来。”
君景行忙去拦他的手:“喝什么酒, 你身体还没好全, 又想扎针了是不是?”
岁晏伸出两只手指比了比:“就, 就这一点点,兑着糖水喝,尝不出味道的。”
君景行道:“那也不行, 你现在尝不出来,但是等会酒劲上来了,你定会吐出来,别闹了。”
岁晏瞪他一眼,转过身朝一旁紧挨着的宾客伸出了酒杯,道:“你那酒给我倒一点。”
那人:“……”
君景行捂住了脸,真丢人。
好在那人正是白日里被岁晏抢了蜜煎的副将,他无语地看了岁晏一眼,任劳任怨地拿起酒坛给他倒了一杯。
岁晏眸子都弯起来了,软着声音道了声谢。
副将道不敢,正要将酒坛放下,岁晏突然道:“拿着!”
副将动作一顿,疑惑地看着岁晏。
岁晏将杯中酒混了一堆蜜糖水进去,朝着副将一举杯,道:“你干了,我随意。”
副将:“……”
副将一愣,看了看自己手中脑袋大的酒坛,试探着道:“干……这个?”
岁晏一副“当然了,你还想喝哪个”理所当然的表情。
副将:“……”
岁晏小口抿了杯中的蜜糖水,没喝到多少酒味。
他拍了拍桌子,道:“喝啊,快着点。”
副将忍辱负重,将酒坛拿起来,咕嘟半天,一饮而尽。
一旁的其他将军瞧见他如此豪气,忙拍手称好,顿时,一群军中的人混在一起拼酒,吵闹个不停。
岁晏之前一碰酒便要吐,这回拿蜜糖水兑酒喝了不少,却没见他怎么难受,反而兴致勃勃地一直喝个不停。
君景行唯恐他把自己喝出个好歹来,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喝了。
岁晏也适可而止,瞧见天色有些晚,正要站起身回偏院睡觉,海棠突然从门口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岁晏道:“怎么了?”
海棠满脸惶恐,哆嗦着声音道:“少爷,刑、刑部的人来了,说是要……”
与此同时,数个官兵从外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让开,刑部办案!”
海棠颤声道:“……说是少爷里通外国,要捉拿您归案。”
岁晏愣了一下。
满堂宾客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时间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岁晏还没反应过来,已有两个官兵走上前,抱拳冷声道:“惊扰侯爷了,请侯爷随我们走一趟吧。”
岁晏心尖一颤,脑子转得飞快,瞬间便想出了这里通外国的源头,他心道,糟了,定是厉昭将伪造文书之事给无愿传错了。
他正要说话,原本在一旁打打闹闹喝酒的几个副将突然站了起来,如同高山一般挡在岁晏身前,冷声道:“随意捉拿当朝侯爷,你们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跟着岁珣的副将全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只是随意一站,浑身都散发着煞气,更何况是冷眼瞧人时。
几个官兵被震住了,迟疑了一下,转头去看拿着文书的男人。
那男人将文书摊开,道:“这是刚从宫里传出来的旨意,岁安候暗中与前朝南疆公主勾结,证据确凿,特来缉拿,还望诸位将军不要误了朝廷办事,否则就算是岁将军麾下,也照样担不了这个责任。”
那副将冷淡道:“同前朝公主勾结,证据确凿,那请问证据何在?只凭一纸文书就想在侯府拿人,大人,您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人真的只是摆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