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薛定谔[星际](18)

世界忽然大亮，却是漫天的火光。

薛逸感到自己似乎正被一个人托在手掌中，那人正飞速奔跑，呼吸时不住向外咳着血沫。薛逸的体型似乎又回到了刚刚穿越而来的那个大小，被人抱着，完全看不到身后的情景，但他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追在后面的。

抱着他的女人一路奔向远处的停机坪，跳上一架十分小巧的战机。战机里已经坐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中年男人，他见女人跳进来，一点也没犹豫地关上舱盖，发动了引擎。

“不——等等久哥！”女人看到中年人的动作，立刻扑上去试图阻止。

“来不及了！他们太近了！久哥让我一定保护好你和小隐！”

他们使用的语言是薛逸从未听过的，他却神奇地能够明白这些话语中的所有含义。无奈他现在身形太小，看不到战机窗外的景象，只能从只言片语里判断这是一场追杀。

战机很快升空，却不想遇到了对方战机的围追堵截。剧烈的震动和转弯让薛逸觉得自己的内脏都快碎了，抱着他的女人更是伤上加伤，她自己却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泪流满面地不停念叨“久哥”。

驾驶战机的那位中年人显然不是一般人，他用最有效的转弯和反击避开了对方的堵截，直直飞向星外广袤的宇宙，突然的加速让本就极为痛苦的薛逸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晃动中，薛逸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这次自己是被那位驾驶员绑在了身前。他似乎跑了很久，体力有些透支，甚至有一节骨头正从他一侧小腿上戳出来，显然伤势颇重。只是，在他周围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个女人的身影。

中年男人跑进一处窄巷，终于撑不住跌倒在地，大约知道还没有逃脱身后的追杀，他开始手脚并用地向巷底爬去。

薛逸的眼睛瞬间瞪大——这名中年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他无比熟悉的腕表。薛逸知道，这块腕表的表带里藏着一片药，这块腕表曾经被他戴在颈上，这块腕表现在应该落进了少将的手里。

视野黑了又亮，那个身受重伤的中年人却也消失了，一阵阵滚烫的热流在薛逸的四肢百骸里流窜，几乎要将他烧着。沉重地呼出几口热气，薛逸知道自己这是病了，病得很严重。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但他仍旧看到自己周身堆满了水和食物，远处，一只狸花猫正衔着什么东西向他奔来。

最后，薛逸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

阿瑞斯守在沉睡的幼崽身边，闭着眼睛将精神力凝成屡屡细丝，散发在周围的空间里。

精神世界中幼崽的歌声早在两天前就已停下，余韵却似乎依然绕梁不绝，仿佛将他的精神领域冲刷洗涤了一遍，之前本就隐隐约约的幽灵气息现在几乎不复存在。他用精神力细丝感受着周身无处不在的重力共鸣，发现自己已经悄然恢复了巅峰时期对能力的掌控。

不，不只是恢复。他的精神力现在已经晋升入超甲级，与重力的共鸣比之前更强。

有人推门进来，阿瑞斯倏地睁开眼看了过去。

“我都说了幼崽没事，只是精神力透支而已。”一脸冰冷的中年医师看到仍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的男人，不禁皱起眉头，“您这样执意占着一间特护病房，会耽误重症患者的！我是拿您的身份没办法，但请您自重！”

“他醒了，我就走。”阿瑞斯不愿多话。

中年人气得鼓起胸腔，似乎很想破口大骂，但还是忍住了，只蜷起手指敲了敲旁边的仪器，说：“您也看到了，所有仪器都用过了，这幼崽的生命体征和精神数据也一直都正常。我也不是要赶您出医院去，只是换到普通病房而已。”

萨菲卫一本就只是一颗卫星，星上设施远不如行星，又接近边境，整座医院里也只有两间加护病房，其中一间还住着位有生命危险的孕妇。他作为一个医师，不得不来啃少将这块硬骨头，说服他把这间加护病房空出来以备急需。

阿瑞斯却不再搭理他，自顾自靠着病床闭目养神。

中年人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瞪着监测精神力的仪器瞠目结舌，与此同时，嘀嘀的蜂鸣响了起来。他一步跨上前，想要看清仪器数据的变化，却被一股大力推出病房，房门在他面前砰地关上。

中年人顺着惯性靠在走廊对面的墙上，仍旧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口里喃喃：“幼崽的精神力能这么高？还没觉醒……就已经有丙级的水准……不不不，一定是仪器故障了……”

病房里，薛逸还没有睁开眼睛，就被一阵浓烈的情绪淹没了。那股情绪几乎冲破薛逸的胸腔，他只觉得自己是那么惊喜、庆幸而又心疼，愉悦的情绪翻涌着，令他的心跳都有些失速。

然而，这无比浓郁的欢愉背后竟有着不输于它的一股恐惧，一股愤恨，一股焦虑……

这不是他自己的情绪。

薛逸缓缓睁眼，将不由自主外放的精神力尽数收回，只是须臾间，他再也感受不到刚才那种蓬勃汹涌的情绪。然后他看到满脸焦急、形容狼狈的阿瑞斯正皱着眉头俯身看他。





      第20章 前线
薛逸抬起一只前爪，轻轻按在少将眉间的鼓起。

阿瑞斯并没有被这个动作安抚，脸色仍旧不太好看。他低声呼唤：“薛定谔……叮叮？”

见鬼的叮叮！薛逸一巴掌拍在少将嘴巴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假装十分生气。是的，假装。在经历了那样一场非人的折磨，又旁观了一场惨烈的逃亡后，薛逸只觉得能够活过来简直太幸福了，那还有心思真的因为两个昵称去生气呢。

想到这里，薛逸有些愤然，觉得老天待自己真是苛刻，又是车祸，又是火灾，又是穿越，又是追杀……真不知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吸引灾难的磁场。

阿瑞斯看到幼崽的反应，松了口气，知道那个人的精神体并没有离开。他伸手附上幼崽的身躯，缓缓抚摸着，却再也感受不到之前那种逸散的精神波动。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中年医师先去查看了刚才故障的仪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这才转向那一人一猫，冷然道：“醒了吧？现在可以从这儿挪出去了吗？”说着，上前查看了幼崽的瞳孔，又将幼崽身上的各种仪器贴片和夹子取下来放好，用眼神示意少将大人赶紧走。

薛逸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见少将并没有动作，无奈道：“阿瑞斯，我饿了。”

这回阿瑞斯立刻做出反应，将幼崽从病床上抱起来，不容置疑地对中年医师扬了扬下巴：“带我们去食堂。”

中年人攥了攥拳，深深地呼吸几次，终于忍住脾气，甩身走到前面带路去了。

卫星上的医院条件一般，食堂的菜品也都是厨师机批量制作的，营养均衡，口味却一言难尽。但即便如此，薛逸还是吃下了一整份鸡肉蔬菜泥，要不是少将怕他撑到，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吃掉一瓶酸奶。

“你昏迷了两天，别突然吃太多。”阿瑞斯拒绝了幼崽再加一瓶酸奶的要求，帮他擦掉胡须上的肉汁，问道，“身体还有哪里觉得不适？”

“没什么不适。”薛逸摇头，“反倒觉得身上松松的，就像刚做了按摩。”

阿瑞斯闻言，细细打量着幼崽的身躯，发现它似乎又长大了一些，隐约可见亚成体的不少特征。变化最大的是它的眼睛，原本浅蓝灰色的眼珠现在更加浅了一些，开始向着明亮的银蓝色转变，身上的毛发在染料的遮盖下仍然泛出莹润的光泽，原本如棉絮般的蓬松渐渐变得更加顺滑，仔细看去还能发现一些隐藏在黑色皮毛下面新生的茶色茸毛。

“好快……”阿瑞斯低声叹道。

“什么？”薛逸没有听清，“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我们得尽快赶回巡逻舰，离出发时间很近了。”说着，阿瑞斯抱起幼崽，转身出了食堂。

幼崽的成长太快了，这令阿瑞斯开始感觉到时间紧迫。照这个速度下去，幼崽不出两年肯定能够觉醒，到那时，它的精神力将完全暴露，而幽灵族群不会放过它，一场大战将在所难免。

在那之前，阿瑞斯必须将阻碍全部清除，把前线指挥权重新握到自己手里，如此才有与幽灵大军一战的能力。

……

因为遭遇斥候袭击而被耽搁在萨菲卫一的巡逻舰终于再次起航，舰上的备战等级又提高了一级，每天都会有数架实弹战机在巡逻舰周围大范围内执行任务。除此之外，整艘巡逻舰上的生活节奏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规律而紧凑的生活会使时间看起来过得很快，在巡逻舰又停靠了第六轨道的两个堡垒、舰上官兵增至一万一千人后，这艘庞大的巡逻舰终于开始向克尔星十四堡垒进发。

这时，距离巡逻舰离开梵星三十七堡垒已经过了整整一百天。

薛逸休息时在宿舍翻看日历，比照着公时与他穿越时所在的克尔星时间算出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一年。

他没法精确计算这里的公时一天和地球上的一天比起来哪个长，就心理的感受，他觉得这一年比曾经的好几年过得还久，但细想想，却又觉得时间如梭。

不过，让薛逸非常高兴的是他的幼猫身躯这段时间里又长大了不少，颈部和腰部的线条渐渐开始掐出来，他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将来长大后应该会有类似东方短毛猫那样纤细优美的体态。只是他的脸型却是小巧的楔形，耳朵也是尖尖的，并不是东方短毛那种宽阔的大耳，整个脸型五官看起来更像精灵般的俄罗斯蓝猫。

果然是一只杂毛呢，薛逸皱了皱鼻子，心想，就算是杂毛，也会是一只十分漂亮的杂毛。

阿瑞斯抱着幼崽，将它身上浮着的黑色染料洗净，用毛巾裹了，抱到床上。巡逻舰宿舍里没有烘干舱和吹风机，薛逸只能用毛巾擦掉身上的水珠，等毛发慢慢晾干。

他一直不明白少将对黑色丨猫咪的执着，问过几次，却被对方笑着摇头略过去了。所幸薛逸也不是非要咬着不放，那样太幼稚，只是心里不免有些嘀咕。

两周后，巡逻舰在克尔星轨道第十四堡垒对接，为前线输送了一万一千名官兵。这些军队将被分为两部分，其中九千人会被派往前线方向上的三个堡垒，两千人将会跟随阿瑞斯将军进驻克尔星本土。不过在去克尔星之前，阿瑞斯需要先在十四堡垒参加几个军事会议，所以薛逸也在这里见识到了军事堡垒与生活堡垒的不同氛围。

克尔星十四堡垒是一座典型的军事堡垒，梭形的巨大空间几乎全部封闭，内部被巨型的防爆门分割成无数小扇区。最外层的数个扇区覆盖了整座堡垒的外墙，是巡逻观察区，站在舰桥上可以透过玻璃外墙看到堡垒周围的宇宙空间。观察区向内延伸分布着数十万驻军，再向内是后勤和家属居住区，然后是装备库，最中心是司令部。通风和交通系统在堡垒内严谨地排布，四周都有驻军严密防守。

阿瑞斯带着薛逸与后来到达的三位战使汇合，一辆军用飞车将他们接进后勤家属区内为少将大人单独安排的住所。

这座堡垒内没有阳光，甚至连类似梵星三十七堡垒的人造太阳都没有，道路沿途全部依靠灯光提供照明，远离灯光的地方就显得影影绰绰，因此气氛有些压抑。

等一行人到了住所，薛逸才发现自己压抑得太早了。

军事堡垒与生活堡垒的确不同，这里需要容纳大量驻军及装备，还要囤积足够应付任何危机的能源和粮食，因此居住空间被尽可能地挤压，只求不要憋出精神问题，舒适却远远谈不上。虽说这里是为少将大人安排的高级公寓，但毕竟在前线也不能做得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