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十年后(142)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才刚醒来的他有一些冲动，脱口而出之后没有等到贺鹏轩的答案，只见他掐灭了烟之后沉默地看着自己。
　　“……阿轩？”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贺鹏轩对他笑了一下，说：“去睡吧，我散一散烟味就回来。”
　　“……哦。”
　　他犹豫着转身，本来以为再不会得到贺鹏轩的回答，却听他在身后忽然问他：“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梁章惊讶：“什么？”
　　这次贺鹏轩却没有像以前一样顾忌他的情绪而遮掩，倚靠着栏杆的身体直起来，沉声问他：“那辆车，十年前，我们在一起过的事……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十年前？阿轩你在说什么——”不知道想到什么，梁章的话音顿住，蓦地睁大了眼睛，“十年前？！什么时候？是哪一天？”
　　他脑子里像是有一口钟被敲响，声音一下子荡开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贺鹏轩没有注意到他藏在身后的双手正用力地拧着，听他这么问，反而有些惊喜地问：“十年前的六月九日，那天晚上的事，你……记得吗？”
　　梁章一懵。
　　这个日期对他而言太特别了，他怎么会忘记。
　　可以说他人生里刻下痕迹最深的时刻，就在那几天，他又怎么能忘记？
　　可，那时候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外的，来自遥远时空的已不知去向的人……
　　喉咙发干使得他急促地吞咽了下，梁章看贺鹏轩的样子竟有些不真实起来，他往后退了两步，靠在阳台的门上才感觉到一点踏实。换了几次呼吸，梁章表情难看地问：“十年前那天，是……你？是你和……后来还把我丢在旅馆里？”
　　那件事牵涉到梁章这辈子最难以对人言的秘密，而糊里糊涂就丢了的初体验的经历他只当是大梁章的风流史。哪怕它改变了自己的人生道路，梁章也一直认为那不是自己所犯的事，因此毫无心理负担，哪怕贺鹏轩当初问过他第一次的对象是谁是在什么地方，他也回答得很干脆——是六年前，是贺鹏轩。
　　一夜风流的往事不足为外人道，梁章更不会情商低到和自己在意的男朋友透露分毫，甚至让他察觉。
　　可他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竟然是他，从始至终都是贺鹏轩。
　　梁章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反而感到一股捉摸不定的惶恐。
　　贺鹏轩上前了一步，虽然看出梁章的情绪有些不对，但他只以为是对方生气——遇上这种事生气是正常的。他隐含激动地说：“对不起梁章，十年前的情况有些复杂，当时我……身不由己，所以没能照顾到你，我很抱歉。但那之后我从未放弃过找你，梁章，我也没想到我能幸运地将你找回来。十年前的事，我知道对你来说也许是伤害，那时候我们——”
　　梁章打断了他。
　　他说：“你先让我冷静一下，别说话……求你了。”
　　贺鹏轩声音一紧，他发现梁章的表情有些古怪，并不是气愤、惊讶之类，反而有些苍白脆弱。
　　梁章转身，费劲地打开门回了卧室，在床头柜上倒水，结果撒了一桌子一地。
　　贺鹏轩接过来，倒了一杯水给他。
　　“谢谢。”
　　梁章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和这声感谢一样没什么意义，他不知在想什么，坐在床边捧着水杯沉默了很久，才一口接一口地喝起来。
　　直到他喝完了，贺鹏轩才将水杯接过来，问他：“还要么？”
　　梁章摇了摇头。
　　贺鹏轩蹲在他身前，抚了抚他有些沁汗的额头，低声问：“怎么了，梁章，为什么害怕？”
　　不等梁章回答，他又迟疑地说：“那天……我弄伤你了，对不起。”
　　梁章塌着的肩膀微微绷紧了，整个人也坐直了起来，他问贺鹏轩：“你找过……我？所以，那年在街上你才会帮我？你是因为这件事，才……喜欢我？”
　　贺鹏轩觉得他的说法有些片面，想了想，如实说：“十年前那天之后我就被送到了国外，托人打听也没有找到你，回国后我去杭城找过你几次，只是没想到你来了首都。那天遇到你是意外，很幸运的意外，你打架的样子……”贺鹏轩笑了一下，“还和那时候一样，脾气坏。”
　　梁章也跟着牵了牵嘴角，但最终还是没笑出来。
　　他再次追问：“所以，你才会喜欢我，是吗？”
　　贺鹏轩的理解却有些偏差，他认真地说：“不是。”
　　可没等梁章松一口气，他就接着说道：“梁章，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当年和你发生关系。而是因为你，你不知道那时候，你有多无赖，让人对你没有办法。太特别了，我忘不掉。”
　　梁章听见，忽然眼睛一热，他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抱紧了自己的头。
　　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如果仅仅是因为身体上的深入接触才让这个责任心强的男人放不开自己，那他就不需要这样难受。
　　可不是的，让他难忘的，是另一个自己。
　　“梁章，你怎么了？”贺鹏轩坐到了他身边，捧着他的脸想抬起来看看他是否哪里不舒服，梁章推开了他。
　　“你别碰我。”梁章说，“你走开点，别跟我说话，也别碰我。”
　　贺鹏轩一惊，他听出梁章哭了，有些手足无措：“梁章，你是因为那天我对你做的事生气吗？我承诺过我会负责的，你还说过你会等我，向我讨回来。可是我没想到，你像是忘了那天的事，也不愿意和我交流。”
　　梁章躲开他的手，再次说：“阿轩，你先别和我说话，让我安静一下，求你了。”
　　他的语气带着些哀求，贺鹏轩拧了拧眉头，有些固执地说：“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梁章，十年前的事，不论你想要怎么样罚我，骂我，打我都可以，你不要抗拒我，好吗？”
　　梁章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道：“阿轩……贺鹏轩，这几年你有什么时候感觉我像那个时候的我？除了我打架的那一次。你喜欢……我，只是因为十年前遇到的那个我吗？”
　　“当然不是。”先否决了梁章后一个问题，贺鹏轩接着也有些沉默，随即他叹了一口气，说：“大概是那时候我和你，我们的状态都不太好吧，所以我记忆中的你，和现实会有一些偏差。”
　　“你记忆中的我……”
　　梁章琢磨着这句话，问他：“你记忆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阿轩，你诚实地告诉我，其实……我也很好奇，那个时候的我，又是什么样的。”
　　他说着，苍白地笑了一下。


第115章 梁小章の番外（六）
　　”其实, 我也想知道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梁章这么说的时候, 轻轻地笑了一下，他想表现得理性成熟, 但鼻子一酸，眼睛里有不能承受的重量就要跌落。
　　贺鹏轩看出来梁章并不喜欢现在的话题, 但贺鹏轩从来不是绕开问题的人，他打惯了直球, 更想搞清楚梁章逃避问题的原因。
　　“那时候你喝醉了，闯进我的车里让我送你回家……”
　　贺鹏轩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仿佛那个扑进他怀里骂他“有钱不赚打飞机是傻逼”、扬言“两百万算个毛, 老子今晚就花两个亿买你一晚上的时间又怎滴？”的小酒鬼就在他的面前，连温热的带着丝丝酒气的呼吸都那么靠近。
　　他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这十年反复构思那个画面, 美化了每一个细节, 才使得那短暂的交集变得刻骨铭心, 才使得现实反而失真而难以圆满。曾经不止一次，他看着梁章安静美好的样子, 都怀疑那时候看见的、梁章笑起来的时候嚣张飞扬的模样, 或者他哭着喊疼的时候气势汹汹的样子, 都只是他虚构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