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其时(49)
易尘良刚走出教室门口,就看见背着书包的云方。
“一起回去吧。”云方清了清嗓子,“顺路。”
易尘良拎着书包跟在了他后面。
今天正好是小年,街边的各种各样卖年货的摊子都很热闹,超市门前播放着热闹又欢腾的音乐,哪怕还在下着雪也不减半分热闹。
公交车上回家的学生不少,人挤着人,云方和易尘良出来的有点晚了,没有座位,只能被挤到后门,易尘良抓着杆子,云方拽着拉环,前门还有学生不断往里进。
云方干脆到后门下车的地方站着,伸手把易尘良拽下来,易尘良还没站稳车就开了,他一个踉跄就往玻璃门上磕,被云方眼疾手快捞了回来。
车里又挤又闷,两个人背着书包面面相觑,前面还有人锲而不舍地往后面挤,云方被大力撞了一下,直接把易尘良挤到了车门上。
云方的手扶着车门上的杆子,勉强站稳,两个人几乎面对面贴在一起,近得能数清楚对方的眼睫毛。
“人太多了。”云方试着往后退,结果后面挤得满满登登,根本挪不动。
易尘良嗯了一声,他几乎整个人都被云方圈在怀里,有点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睛。
云方戴着厚围巾,小半张脸都陷在里面,镜片上很快就起了层水雾,看不清易尘良的表情。
“易尘良。”
“嗯?”
“帮我把围巾往下拽拽。”云方有点不太舒服地转了转脖子。
易尘良伸手给他往下扒拉了一下,让他把嘴巴露了出来,很快又把眼睛垂下去。
云方喘了口气,“你别再躲着我了。”
“没有躲你。”易尘良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又挪开。
镜片上的水雾渐渐散去,露出了云方那双幽深的眸子,“每次我想找你都找不到人。”
易尘良淡定道:“你找我干什么?”
“没事不能找你?”云方同样十分淡定。
易尘良闭上嘴,耷拉着眼皮不接话。
“别生气了。”云方压低了声音,“我再给你买大白兔奶糖吃好不好?”
易尘良抬起眼来瞪他:“明明是你喜欢吃!”
“我喜欢吃不就是你喜欢吃?”云方继续哄他,“等会儿下了车,小区旁边还有卖棉花糖和糖瓜的,我给你买俩大的。”
易尘良无语地跟他对视,“你哄小孩呢?”
“我哄我自己呢。”云方冲他笑,“要不你哄回来?”
易尘良果然不吭声了。
两个人挤了一路,终于到站下了车,小区门口有个老大爷在卖棉花糖和糖瓜,云方买了个软蓬蓬的棉花糖,又挑了个又薄又脆的糖瓜。
他把棉花糖递给易尘良。
雪下大了,雪片跟棉花糖分不清哪一个更白一点,易尘良犹豫了三秒接过了棉花糖,在漫天大雪里咬了一口,齁甜。
云方突然想起来,他自己其实很好哄的。
十几岁的时候,如果有人能给他一颗糖,他就能开心很久——如果有人能对他稍微好一点的话,对方一招手他就会很轻易地凑上去。
就像当初他只是把易尘良背回家,易尘良就小心翼翼地,谨慎又好奇地凑了上来,臭着张脸帮他捡水。
他自以为疏远一点能让易尘良安心,却忘了眼前的易尘良还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人心险恶和世事无常,即使发现自己被欺骗被抛弃,也只会手足无措地等在原地。
那个坏人一招手,他就会再一次凑上来。
云方在雪里朝他张开胳膊,“来抱一下?”
易尘良狐疑地望着他,犹豫再三,还是上前一步抱住了他,没好气道:“干什么?”
坏人使劲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笑着说:“跟小易同学道个歉。”
第44章 大雪
“道什么歉?”易尘良疑惑。
“唔, 调座位的时候没等你回来就搬走了,连句话都没跟你说。”云方帮他扫了一下头发上的雪,“我当时脑子里挺乱的。”
“我也……挺乱的。”易尘良皱了皱眉, “毕竟刚死皮赖脸告白就马上失恋了。”
云方:“…………”
云方选择跳过这个危险的话题。
*
易尘良把家里收拾地很干净,就是家具太少, 显得房子里空荡荡的。
云方看见那个沙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半个月前的荒唐事,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按理说小年夜应该是吃饺子, 但是易尘良的厨房实在是物资贫瘠,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 也没人想出去买菜。
“你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饭吗?”易尘良回卧室换了身衣服, 踩着人字拖进了厨房。
“老爸出差老妈去外婆家探病, 晚上家里没人。”云方转头见他穿的这一身直皱眉, “你不冷啊?”
易尘良上面穿了件薄薄的灰色卫衣, 底下穿着条宽松的睡裤,光着脚穿拖鞋,仿佛活在春夏。
“有暖气,穿多了热。”易尘良习惯性地往兜里摸烟, 半道对上云方的目光,把塑料袋里的糖瓜拎到案板上,一拳头敲碎了。
易尘良捻起一块放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问云方:“吃吗?”
“吃。”云方正在洗菜,手上都是水, 自觉地张开了嘴,示意他扔进来。
易尘良拣了块大的给他扔嘴里, 手指黏了芝麻,就顺道舔了舔,看得云方眼皮一跳。
“舔什么舔, 洗了!”云方挪开目光,拎着刀在案板上切菜,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剁谁的手指。
易尘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更年期啊?”
“…………”云方一菜刀甩到案板上,阴恻恻地转过头来盯着他,“来,再说一遍。”
易尘良拎起糖瓜就跑了。
厨房里的菜有限,云方用尽毕生厨艺炖了个冬瓜汤,炒了个青椒鸡蛋,等他端着菜出来,易尘良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云方看他穿得这么薄就觉得冷,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吃了饭再睡。”
易尘良被吓了一跳,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脑袋磕在了云方的下巴上,疼得嗷了一声。
云方捂着下巴疼得汗都下来了,“你至于么?”
易尘良抱着脑袋直吸凉气,云方担心又撞到他脑袋上的伤口,扒拉开头发看了一眼,“撞了个包。”
易尘良过了那阵疼劲就缓了过来,刚抬起头就跟云方来了个近距离面对面,云方的手还搁在他脑袋上。
“没事。”易尘良拍开他的手,清了清嗓子,“吃饭。”
云方厨艺一般,做的菜实在谈不上好吃,但好歹是能入口,易尘良喝了小半碗冬瓜汤,夹了两块青椒里的鸡蛋,筷子连青椒一起夹过来,鸡蛋被吃掉,青椒还留在碗里。
“忘了你不吃青椒。”云方把青椒夹到自己碗里,“你买它干嘛?”
“炒土豆丝放上好看。”易尘良见他面不改色地把青椒两口吃了,“你能吃?”
“饿急了什么都能吃。”云方笑了笑。
“少管所?”易尘良想起来之前他说过的话,皱了皱眉,“是因为王有为吗?”
“跟少管所没多大关系。”云方顿了顿,“不过进少管所确实是因为失手杀了王有为。”
易尘良放下筷子,“判了几年?”
“未满十六周岁,又是失手,五年。”云方低头吃饭,“打听这个干什么?”
易尘良只觉得舌根发苦,“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也进去了。”
云方笑了笑,“这不是有我嘛。”
易尘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几个月前巷子里混乱的场景一幕幕从眼前交替而过,最后停留在死死握住刀的那只手上。
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对面坐着的人说得风轻云淡,但在他的世界里,没有那个不顾生死替他拦下那把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