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 上(11)
叶安从炉子里抽出一根烧黑的树枝,灭掉上面的火星,在墙壁上找到合适的位置,郑重画下一笔。
房车已经回不去了,留在那里的印记也将成为过去。他将在这里重新开始,重新记录他活下去的每一天。
“明天不用捕猎,再去找些树皮修补屋顶。”
放下树枝,叶安抻了个懒腰,借由窗口洒入的阳光,仔细查看身上的伤口。
胳膊和小腿的血痂部分脱落,不用多久就能痊愈。掌心上的伤口比较麻烦,好在他干活时比较留心,又绑着布条,没有再被扯开。只是结痂后格外的痒,忍不住就想去挠。
叶安揭开手掌边缘翘起的黑痂,撕开得有点大,断裂时有血丝渗出,痛意袭来,他却浑不在意,仅是甩甩手,又将布条缠上。
丢开血痂,叶安拿起烧热的铁盒,用兽皮裹在底部,在毛毯上来回划过几圈,用手试了一下温度,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凑合。”
重新装了大半盒雪放到泥炉上,叶安掀起毯子躺到床上,全身被暖意包围,满足地叹息一声,闭上双眼。
炉火仍在燃烧,热量自烟囱挥发,室内暖意融融。
窗上的树皮没有订死,两侧留有缝隙,供屋内空气流通。
屋门是几块厚实的树皮,四面和中间用树枝捆扎,十分牢固。为保证安全,叶安特地找到大块的石头堵在门后,除非有变异熊一样的力气,休想轻易闯进来。
叶安入睡没多久,天空又飘起雪花,纷纷扬扬,很快连成一片。
雪花飘落在地,没有形成厚实的积雪,反而有融化的迹象,使得土地变得泥泞。
冰湖之上,萧玧留下的刀痕并未消失。沿着刀痕所在的位置,透明的冰层爬满裂纹,从岸边一直延伸向湖心,仿佛是巨大的蛛网,只等湖中的生命打破数月来的沉寂,从水下撞开冰层,让整座冰湖再次焕发生机。
冰湖对岸,一个披着兽皮的男人正在林间艰难跋涉。
男人身材高大,脸上尽是泥灰,头发长过肩膀却脏得打缕。手指甲满是泥垢,挖开积雪,找到一只地鼠,直接抓起来送到嘴里,连皮毛带泥土一起吞吃入腹。
男人忽然直起身,像是发现什么,小心走到林边,藏在一棵树后,向湖对面眺望。那里矗立着一座木屋,之前被变异熊占据。男人不小心遇到过变异熊,在逃命时将同伴绊倒,趁着变异熊撕咬送到嘴边的食物,自己才得以脱身。
自那之后,除非不得已,他绝不会靠近对岸,每次经过都会绕开。
只是这一天,男人看到了屋前的变化,看到尚未散尽的烟气,心中生出疑惑,想到某种可能,不由自主地抓紧树干,锋利的指甲划过树皮,贪婪地咧开嘴唇。
第11章 带甜味的块茎
叶安是被一阵怪异的叫声惊醒的。
炉中的火已经熄灭,仅余些许残烬。烟囱上挂着未蒸干的水珠,锅内烧沸的水变得微凉。
太阳西沉,冷风骤起,却无雪花飘落。
叶安这一觉睡了四五个小时,明明睡得极沉,更没有噩梦造访,体力却没恢复多少。大概是骤然放松的缘故,多日来的疲劳一夕间涌上,明知道该起身,四肢却是一阵阵酸软,只想蜷缩在温暖的毯子里一动不动,很快又是睡意朦胧。
“起床!”
叶安攥紧手指,扯动掌心的伤口,痛楚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迅速清醒过来。
掀开毛毯坐起身,叶安走到泥炉边,端起不再烫手的铁锅,咕咚咚喝下三大口水。反手擦去嘴边的水渍,在地上跳动几下,又走到门边吹了阵风,总算是精神许多。
屋外传来野兽的吼叫,是夜行的变异兽开始外出捕猎。
叶安将堵门的石头移开一些,挑开挡在门上的树皮向屋外望去。
夜色渐浓,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繁星点缀四周,洒落清冷光辉,同冰湖交相辉映。
遍布裂纹的冰层下,一个又一个水旋自湖底涌出,是藏在水下躲避寒冷的鱼群。察觉到季节变换,变异鱼大群游向湖面,寻找冰层的薄弱处,随时准备破开冰面汲取新鲜的氧气,捕食弱小的鱼群和不慎落水的野兽。
湖对岸的森林中,盯上木屋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无论多么贪婪凶狠,在变异兽大量出没的深夜,他也不敢独自在林间徘徊。
距离湖岸不远处,三四棵巨树的树皮上都留着男人用指甲抓下的印记,象征附近有地鼠洞,方便下次寻找。
树下,一条火红的变异狐飞速跃过,追逐在积雪中藏身的白色雉鸡,寻找雉鸡的巢穴,吞吃被干草包裹的禽蛋。在变异狐咬死雉鸡挖开残雪时,茂密的树冠间,一头黑色的豹子已经锁定它,即将纵身扑下。
叶安关严屋门,重现将石头堵在门后,挡住夜间的冷风,也隔绝在风中回响的兽吼和鸣叫。
屋内有些冷,叶安抓起一条毯子裹在身上,重新点燃炉火,添了五六根柴。
火焰燃起,热量向外散发,叶安搓搓手,从墙边提来一只兽皮袋,解开袋口,倒出数十颗拳头大的松塔。
午夜时分,森林中最是危险,哪怕有木屋作为庇护所,他也不敢轻易入睡。想要熬过漫长的黑夜,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
叶安盘膝坐在地上,捡起一枚松塔,取出短刀,开始剥里面的松子。剥出的松子集中放在盘子里,积攒到一定数量,就会倒进清空的锅里,放在火上烘干水分。
在烘干的过程中,叶安折断一根较长的树枝,在锅内不断搅动,确保松子能均匀受热。等松子表面泛起黑灰,空气中飘散一阵焦香,就会将松子倒在兽皮上放凉,再用干净的兽皮包裹起来保存。
几十颗松塔让叶安收获了数百枚松子,除了空心和坏掉的,余下都很饱满,砸开碾碎成粉末,完全能代替盐来使用。
火焰在炉中跳跃,焰心微蓝。
屋内温度渐渐升高,叶安坐在火炉边,手中一直没停,额前冒出一层油汗。
“难得。”
叶安放下短刀,解开裹在身上的毯子,抹去额头的汗水,将处理好的松子放回到墙边。为避免受潮,下边垫了一层树枝和干草。
“天亮要去找木料。”
处理完松子,松塔被叶安扫到柴堆里。
拍掉手上的碎渣,叶安大致估算过时间,现在应该是后半夜两点左右。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他可以再睡三四个小时,醒来正好是清晨,可以抓紧时间干活。
叶安又向炉子里添了几根柴,确保火焰不会熄灭得太快,仰面躺在床上,用毯子裹住身体,思量明天要搜集多少木料。
“柴火要多搜集一些,要做一张桌子,最好能找到大一些的硬木,还要准备门板和窗户。”
除了炉火和从门窗缝隙洒落的月光,室内没有更多光亮。叶安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屋顶,不停自言自语,既为安排接下来的计划,也为排解孤独感,让自己的神经得到放松。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入睡时,屋外又传来一阵怪声,夹杂着松鼠长短不一的尖锐叫声。
在松林边藏身数日,叶安多少能辨别出这些叫声的含义,这是松鼠群在捕猎,目标正是生活在林中的短尾猴。
大灾之后活下来的动物没有纯粹的食草种群,哪怕是迁徙的鹿群,遇到机会也会开荤。
松鼠将短尾猴视为猎物,反过来被短尾猴捕杀的松鼠也不在少数。捕食者和猎物的界限时常模糊,上一刻胜券在握,下一刻就可能被反杀。
叶安亲眼目睹过一场战斗,在他差点被砍的隔日,一只落单的松鼠遭遇三只短尾猴,被逼到雪地上,差点被猴群撕成碎片。
叶安正巧在附近,认出被围攻的红松鼠,感受到焦急和愤怒的情绪,抄起铁锹和短刀杀死带头的短尾猴,试图将松鼠救出来。
短尾猴生性凶悍,目睹同伴被杀,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发出尖叫,抛开松鼠向叶安冲了过来。
在两只短尾猴的夹攻下,叶安的手臂和肩膀很快留下数道伤口,做外套用的毯子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布条一样挂在身上。
所幸红松鼠的呼救声引来同伴,二十多只松鼠及时赶到,将两只短尾猴重重包围,愤怒地挥舞起爪子将它们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