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继柔似乎从来没有说出过这些东西，这一次终于有了一个机会诉说出当年的委屈，即便是以曾继柔的冰冷强硬，她也忍不住自己的倾诉欲。
　　她说：“那个时候，恰巧我有一部电影要上映。首映会的时候，苗阳的几个高层带着人把我堵在了后台。如果我再不同意，他们就会给我注射毒品，然后让我洋相百出地上台，并且此后也会因为毒品任人摆布。我逃出来了，后来他们就把我封杀了。”
　　陈覆默默地听着，心中已经有些后悔追问这件事情。
　　他知道苗阳高层的污秽不堪，但是当事人自己直接撕开伤疤，给他展露血淋淋的内里，还是令陈覆有些难受。
　　曾继柔说完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陈覆说：“抱歉，提到了这件事情。”
　　“不用……”曾继柔冷冷淡淡地说，“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就是想让你知道，对付苗阳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陈覆叹了一口气，心想他也知道。
　　像他之前对付英桥，那是英桥一直烧钱，自身的资金链本来就快烧断了，陈覆和傅明礼等人只不过是最后推了一把。
　　而苗阳这样的，直接硬来还比较困难。
　　不过幸运的是，或者说，对于苗阳而言不幸的是，这群人是真的碰触了法律的底线。
　　所以，他们需要的是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如果有类似于苗阳内部交易、买卖毒品的铁证，那就不是怎么把苗阳弄死的问题，而是苗阳能死多快的问题。
　　曾继柔还在说着：“就拿我来说，我逃出来之后，苗阳先下手为强，以我要出国养病为由，直截断了我对外发声的渠道……苗阳在娱乐圈深耕多年，韬光养晦，积累的人脉和资源比你我想象得还要丰厚。”
　　陈覆沉吟片刻，还是觉得有一些奇怪，他问：“既然他们这么大胆，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问题？”
　　曾继柔回答说：“苗阳的很多行为，都是娱乐圈里司空见惯的。而真正会惹来法律和舆论的压力的事情，只在一个很小的圈子里出现，利益链条非常紧密。而真正的主事人早已经移居国外，不会也不敢在国内犯事。”
　　陈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曾继柔又说：“而且，自从我之后，他们就不敢对太出名的艺人下手了，生怕事情闹大。所以像顾承宣这样的，也不会知道太多。真正知道他们所作所为的，就只有一些不敢声张的小明星。”
　　小明星？
　　陈覆怔了一下，想了想，就问：“就像之前K省跨年夜的时候？我记得当时就有几个小明星在场。”
　　曾继柔说：“是的。董盟我也知道，他从很早之前就加入了苗阳的核心利益圈，因此能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我也并不惊讶。那群人都非常的自信。
　　“董盟可能只是随便给某个经纪人打了电话，让他们派几个手底下的小明星过去取乐。那些没有名气的艺人，也根本没办法反抗。
　　“因为苗阳的合约非常的苛刻，并且在签约之前许诺非常多的资源，一些没有警惕心的孩子，就会直接落入陷阱之中。
　　“当他们真的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也已经没有人可以救他们了。网络舆论不会关注他们的惨境，而想要走明星的道路，出名、走红、赚钱的人，很少有家境非常好的。
　　“就算真的有想要反抗的……比如当初的我，他们也可以使用毒品来控制。我当时一直保持着警惕，幸运地逃了出去，但是有很多人，他们可能在意识到需要反抗之前，就已经……来不及了。”
　　陈覆默然地听着。
　　他其实想到了牧延，这个可能是当初那十秒钟参与者的练习生。
　　到底是不是，谁也不知道。反正在大多数网友那儿已经实锤是他了，各种难听的谩骂和侮辱都已经冲着他去了。
　　陈覆也并非是要和他共情，他只是在想，有多少人意识到，牧延本人的存在感，在这件事情上已经被抹杀了。
　　人们只是需要一个实际存在的东西，来集火他们知道那十秒钟之后的激动、愤慨、恶心和反胃。说不定还有兴奋。
　　而是不是牧延，他是不是自愿的，其他那几个同样在场却没被发现身份的年轻男女……谁在乎呢？网友们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而已。
　　说白了，他们并不在意牧延的遭遇。又或者他们在意，但重点在于「遭遇」，而不是「牧延」。
　　其中「牧延」这个名字，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的名字，都有着同样的效果。
　　要是换一个稍微有些名气的明星，恐怕还有粉丝为其伤心难过，但是，牧延？牧延是谁？
　　正如曾继柔所说的，这样被玩弄的小明星，玩弄他们的人不会觉得有压力；而即便围观者知道了，顶多如牧延一般，被八卦戏谑辱骂两句，就再也没有人关注了。
　　因为真正的底层，是不会被人看见的。
　　而苗阳的所作所为，恰恰利用到了网友们的盲区。
　　如果让网友们说出一些大明星的行程、日常活动，那他们可能说的头头是道。
　　可要是问他们，那些无名的练习生、不受关注的群演、十八线小歌手，日常都在干些什么，他们可能就一无所知了。
　　因为，关注了好像也没什么用吧？
　　除了一些喜欢养成的粉丝，可能去各个公司的练习室里找找好苗子，打算当个妈粉……但这种粉丝有多少呢？
　　想到这里，陈覆突然意识到一个比较久远的问题。
　　成离为什么选择去NT？
　　他有一位做娱乐记者的长辈，那么应该对娱乐圈的那些经纪公司有些了解才对。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选择了NT而不是梆梆娱乐？
　　或许是因为NT离家比较近？
　　但是S市经济繁华，娱乐产业十分发达。梆梆娱乐在这儿也有一个工作室，并且长期对外招募练习生。
　　或许相比之下，NT在某些方面……还算是合理？
　　陈覆不再多想了，他也没什么证据，无非就是阴谋论而已。比起脑补，还是目前的局面比较重要。
　　他思索了一会儿，回忆曾继柔所说的话，然后问：“经纪人？你是说，苗阳中的经纪人，就类似于掮客吗？”
　　“可以这么说……”曾继柔说，“不过，能做掮客的经纪人，一定深得高层信任。比如我以前的经纪人，就是现在顾承宣的经纪人，可以说也带出了好几个大明星，但是，他就得不到高层的真正信任。”
　　陈覆推了推眼镜，心想，这样的信任还不知道是好是坏。
　　说不定还是不被信任比较好。
　　想着，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意识到，苗阳内部似乎还分了里外两层。外面是正常的娱乐公司，无非就是抢抢资源、传传谣言、做做营销，而内部，才是真正的恶臭脓包。
　　而问题在于，他们其实很难准确分辨出，哪些是里，哪些是外。
　　陈覆的确知道原著的信息，但是他也不是神，他记不住那些太过于细节的东西。
　　而且，他穿越到这个世界都已经两年了，上辈子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不清，更别说只是一本曾经读过的小说了。
　　虽然他早已经记下了一些重要的信息，但是仍旧不可避免地忘记了一部分。
　　这让他现在有些被动。
　　不过……
　　就算被动，陈店长掌握的信息，依旧十分有价值。
　　曾继柔又说：“我这些年也调查出了几个掮客经纪人的身份，但是他们涉及的基本都是的部分，和毒品的那部分有没有关系，我也不能确定。”
　　曾继柔说出了她调查出的那些经纪人的名字，并且列举了他们手底下的明星。陈覆还看到几个颇有些名声的艺人。
　　不过他们都知道，与毒品那部分相关的，才是真正致命的。
　　陈覆默然想了片刻，然后他问：“你对梆梆娱乐，知道多少？”
　　曾继柔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已经意识到，陈覆十分坚定地想要参与这件事情。
　　片刻之后，她终究还是回复道：“不是太多，我一直在查苗阳。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