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鬼蛊师(29)
顾澄晚不知花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站直身体,安静聆听。
花残又道:“每月初一,这竹屋里总有大老鼠出没,阿澄可有察觉?”
“大老鼠?”顾澄晚不解。他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此“老鼠”便是彼老鼠。
“阿澄内力不及大老鼠,又还未成人蛊,自然摸不到他影子。”花残笑道,“若不是我有蛊虫探路,怕是也早将形迹暴露给大老鼠知道了。”说话时柔和之极,却带着几分讥讽,“花绝天不在雪山顶教我那兄长学剑,跑来这里纳什么凉?”
捉到几个讯息,顾澄晚脑子一转也明白过来,不禁皱起眉头:“这般明目张胆,花毒师也未曾发觉么?”
“在武功造诣上,花绝地可远远比不上他那师兄。”花残笑意更盛,“我那便宜师父,若说用毒是好手,轻身功夫也还勉强,但若说其他方面……就绝没有什么了不起。”
相处十二年,花残早已摸清这便宜师父的底细。花绝地内力浅薄,然则轻功高绝,毒术亦是出神入化,有一套连绵毒掌,浸着剧毒,虽说对战时力道不大,但却能将掌上之毒全部打入对方体内,使其即刻毙命。
这些年来,花绝地只教了花残用毒,别的全凭花残自己摸索,偶尔提点一二,也只是为了做个样子罢了。花残心中冷嗤,面上则是乖顺服帖,做足了依赖师父的好弟子模样,简直就将花绝地当做自己的天地一般,绝对没有半点反抗。而花绝地自然也是极满意的,便也恢复了他原本阴晴不定的古怪性子,将花残握在手里任意拿捏。
因着琴抱蔓一人,花绝地恨毒天下,自是包含那处处与他作对、后来还抢了他重要东西的师兄花绝天在内,而花绝天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居然每月月初前来窥视……
“做师弟的对师兄咬牙切齿恨意凛然,而做师兄的却每月都来探望师弟,偏偏又不肯让师弟发觉,十几年来从不间断……”说到此时笑不可抑,花残抚着肚子轻轻喘气,“如此作态,阿澄阿澄,你说有趣不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终于赶完,我老眼昏花,睡觉去也……
骨灰
这不过只是个用粗木搭成的房屋,与旁边青竹所筑的清幽之所大不相同,光泽暗淡,还有一些菌类软趴趴地长在屋脚,黑漆漆的很污浊的样子。
内里却是要干净许多的,从摆设看来,有些像神龛,也有些像灵堂。
勘好的墙面有个四四方方的凹槽,凹槽里贴了张画,画上绘着一条盘在一起的巨蛇,头上还有蝎子倒钩起尾刺,张牙舞爪十分狰狞。
在这画的前面,有一个香炉,里面的香灰是满的,却没有香支插上,看起来颇有些奇怪。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非常安静——此时才刚到寅时,鸡鸣未起,天色也仍是有些发黑的。
可这屋子的门却开了。
“吱呀”一声,说不上有多么大动静,可在这清晨还是显得略响了些,让睡梦中的人朦朦胧胧翻了个身。
一个灰衣人走了进来,同时风也灌了进来。
灰衣人身材干瘦,宽大的衣袖在晨风中猎猎地飞舞,整个人仿若将要乘风而去般,恍恍惚惚的。
他掩上门,慢慢走到“神龛”前面,手指抚上香炉的外沿,轻轻地摩挲着,半边清秀半边丑陋的脸上,倏然出现了某种类似于陶醉的神情。
“喈喈喈喈……” 他就这样笑着,喉咙里咔咔作响。
渐渐地,他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快,终于忍不住将香炉整个抱起,凑到鼻下狠狠地嗅,然后异常满足地又放了回去。
跟着,他将手指伸入香炉,蘸了些香灰放到口中,反反复复不停地用舌尖舔舐沾了香灰的手指,满脸的享受。
良久,他似乎终于舒坦了,手指随意在衣襟上擦了擦,转身飘然离去。他几个起纵来到山脚,身形一晃飞掠而上,不多时,便消失在崖顶去了。
那灰色影子消失的刹那,旁边竹屋里竹榻上躺着的白衣少年坐起身子,眸光在尚有些昏暗的晨光中,隐隐闪烁着不定的光。
这时候,紫色的虫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绕着少年转了几圈,就停在少年探出的细白手指上。
虫子发出极低的鸣叫,很有韵律的感觉,少年神色淡然,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翻身下床。
与此同时,屋里另一张床上的青年也坐了起来。
“主人。”清雅的男声响起,打破了这一室沉寂,“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有点事情需要确认罢了。”花残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让顾澄晚听出了一些隐藏极深的压抑情感。所以,顾澄晚不再开口说话。
花残的袖子里,一条白线陡然射出,簌簌地窜到外面去了。
过了一会,银练蛇归来,居然是翘着尾巴的。
花残赶忙坐到桌面,拿出一张干净的纸摊开了,银练蛇极快地游过去,尾巴在纸上扫了几扫,那纸上就出现一些细细的灰尘一样的东西,在洁白的纸面上尤为显眼。
花残抬手将银练蛇收回袖子里,自己则转身在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个一寸左右高矮的瓷瓶,另外取菜叶蘸取一些瓶中液体,轻轻地滴在纸面的灰尘上。然后静静地等待。
顾澄晚心中疑惑,也跟着凑了上来。
不到两息时间,那灰尘倏然变成黑色。
花残面色顿时一暗,手臂一扫,就将桌上东西全挥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呵……真是让人作呕啊……花绝地!”良久,花残才似乎平静下来,他一只手抚住额头,语气极为柔和,却含着森寒的毒意,听得顾澄晚一阵毛骨悚然。
“主人……”顾澄晚迟疑地开口,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否应该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就在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心机深沉少年失控的时候。
他很疑惑,到底那只蛊虫,带给了这少年什么样的消息,能如此撼动这个自己原本以为已经毫无空隙的少年情绪若此。
一袖子打翻了桌子以后的花残,恢复了之前顾澄晚熟悉的总是似笑非笑、却又很是冷静的样子。他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缓缓说道:“阿澄,我对你说过罢,当年我与兄长亲眼见到母亲被花绝地师兄弟杀害的事情。”
这只是打开话头,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回答,于是顾澄晚没有多嘴,而花残也继续说了下去:“母亲的尸体,被花绝地烧成了灰烬,然而当时我晕了过去,便不知母亲遗骨去向,花绝地对我母如此……哪怕母亲逝去,想必他也不会放过。”
“我乖巧这些年,除了报仇以外,还有的念想便是找到母亲的遗骨,入土为安。”说着他手指轻轻击打桌面,声音愈见轻柔,目光落到地上那打破了的瓷瓶上面,“这瓶子里的药物,便是以我血炼制而成、为测与我亲缘深厚的母亲遗骨所作。”
想起那药物滴落那灰尘上时的明显变化,顾澄晚心中明了:“那银练带来的……就是‘那一位’的遗骨么?”不知其名不好称呼,便以“那一位”代之,以示尊敬。
花残“哼”一声,就是默认了:“将我母遗骨安放在香炉之中,倒也是个掩人耳目的好方法,只是……”说到这里,他手指一捏紧,指间的茶杯应声而破,“一早还想着让他多活几日,可如今他居然敢做出那种龌龊事,我是绝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顾澄晚看着花残满脸阴冷,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声又附和了几句之后,便走出门将尚有湿气的毒草摊开来,预备做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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