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中年秃顶男喊的义正辞严慷慨激昂，突然立在一辆跑车旁边的许凯风对上了站在落地窗前的黎咎的目光。
　　许凯风赶忙摆了摆手，中年秃顶男的陈词戛然而止，一脸莫名的看向他：“许总，我这还没喊完呢。”
　　黎咎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还在安稳的睡着，只是灯光太亮，他的眉心微微蹙起来。
　　黎咎随手拉了窗帘，而后，他立在窗帘后，用涂澈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手机里，许凯风的声音响起来：“喂，你这干嘛呢？”
　　黎咎与友人隔相对望，薄唇里只吐出两个字：撤走。
　　许凯风之前为了追一个聋哑姑娘练习过唇语，他看到那两个字是不太相信，又反问了一句：“你确定？”
　　黎咎点头，回头又看了酣睡中的少年一眼，一根手指置于薄唇中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们撤离的时候轻声一点。
　　许凯风呵的笑了一声：“知道了。”
　　电话切断，许凯风钻进车里。为他打算的助理奔相转告：“回去了回去了！都小点声，小点声，听见没！”
　　众人壮志满满的来，一脸蒙逼的走。
　　黎咎的女特助不顾泥泞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拦住了许凯风的车：“许总，你这是做什么？黎总还在里面呢。”
　　车窗降下，许凯风意欲不明的笑了一声：“kalie，友情提醒最近你可能都见不到黎咎了。”
　　Kalie愣了一下，漂亮的细眉都皱了起来：“您这是什么意思？”
　　黎咎虽然年纪轻轻，可是很早就开始着手处理家族企业。Kalie自从入了黎氏集团，就没见黎咎请过假。
　　也就是说，黎氏从没有脱离过黎咎的掌控。可是现在许凯风告诉他，最近都见不到黎咎了。
　　许凯风说：“阿咎他，似乎终于找到一点自己的兴趣了。作为前男友，我再友情提醒你一句，要是撑不住，可以从黎老爷子那儿把黎琰抓过来。”
　　·
　　门外的一整只车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涂澈除了刚刚被灯光照着皱了一下眉头外，仍旧沉溺在睡梦之中，没有醒来。
　　黎咎立在床边看了他半晌，而后，轻轻地躺了回去。


第6章
　　第二天涂澈伸了个大懒腰，睡了个神清气爽。
　　涂澈天生体寒，虽然被太阳一晒或者稍微运动一下就脸红，但是大夏天的他也常常感觉到冷。
　　可是昨晚，明明开着空调，他还是感觉很暖和，睡了个特别好的觉。
　　当天，涂澈打电话给均乐乐，原本两人说好一起去医院，可是均乐乐家里最近又忙着给他张罗相亲的事情，均乐乐不同意，他妈就关他禁闭。
　　生活不易，涂澈叹气，多么扭曲的纯爱世界，区区十八岁就要被催婚。
　　显然涂澈已然忘记他三岁就被定了终身，而且终身就在旁边的事实。
　　两人打车去了医院，涂澈第一时间在医院旁的一家大型医疗器械店买了把轮椅。
　　他推着黎咎进了医院，一口气挂了骨科、神经、心理三个科。
　　涂澈带黎咎来的是一家口碑还算不错的私立医院，收费较高，但是相对的，看病的人也少上很多。
　　其实这回回国，涂澈一直瞒着家里，现在卡里根本没多少钱。这些日子也都还是靠好兄弟均乐乐友情赞助，涂澈估摸着这回看了病，他的钱包就要为主角彻底牺牲了。
　　在骨科做了各种检查后，涂澈又推着黎咎去看了神经科，拍了个脑ct。
　　黎咎：？？？
　　好端端的看神经科做什么？难不成是担心他车祸撞出脑震荡了？
　　黎咎很想告诉涂澈这些检查他都已经做过了，可是显然少年看不懂他的眼神。
　　出于无奈，黎咎只能配合着又重新做了一遍检查。
　　脑ct要一个小时后出结果，涂澈将人推出来，说是接下来还要去检查声音的问题。
　　黎咎以不变应万变，看着少年为他忙前忙后，心底居然觉得有些意思。
　　直到十分钟后，被推着停在心理科室前时，黎咎重新陷入了沉默当中……
　　恐怕黎总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说好看声带，不去眼鼻喉科，为什么要来心理科：难不成，涂澈有病？
　　哦，那没事了。
　　涂澈当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绝对禁锢》里说了，男主在大火中精神受到了刺激，脑子变得呆呆傻傻，还失去了记忆。虽然文里并没有说到主角哑巴了的事情，但是涂澈想当然的以为。
　　这一定也是精神创伤后遗症啊！
　　既然是精神上受到的伤害，当然要来看心理医生！
　　黎咎看着少年的目光再度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悲痛时，他的心又不自觉抖了抖，一股不大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是涂澈第几次用这种眼神看他了？！这种饱含同情的，还带了一点点的怜惜的眼神。
　　黎咎称霸商场叱咤风云的岁月里，有过憎恶的、嫉妒的、迷恋的、羡艳的、欣赏的、膜拜的……但是从没有人用这种带着同情的目光看过他。
　　走出去随便拉一个认识他的人说一句有人同情黎咎，恐怕都不会有人信。
　　他——黎咎，站在金字塔顶端，杀伐果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同情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可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人摆在黎咎面前。
　　少年不知道又想到什么，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再度慢慢红了起来。
　　黎咎不禁蹙眉，坚硬的心里生出一股困惑。
　　这人是水做的吗？怎么这么爱哭。
　　心理科室特别空闲，正在抹红色指甲油的专家相当高冷，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一进门，涂澈就坐下和医生先聊了几句。
　　黎咎看着涂澈坐在那个老女人面前，心里不禁暗自揣测：他的感觉没有错，涂澈果然是有心理上的疾病，这样说来，昨天少年那一系列摸不着头脑的行为都有了解释。比较有意思的是，涂澈居然知道自己脑子有病。
　　很好，很有自知之明，黎咎心底对涂澈不禁又多了几分欣赏。
　　涂澈顾及到黎咎现在虽然是个傻子，但是难保傻子也能听出什么来。为了保护黎咎的内心不再受到二次打击，他让黎咎现在门外等他一会儿，打算先找心理医生聊一聊黎咎的状况。
　　门内。
　　涂澈开始对着医生诉说着黎咎的人生经历，从母亲在他面前自杀，家里后妈虐待，上头变态大哥打压，还有一个冷酷漠视的亲爹……一桩桩一件件，涂澈说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就连职业素养超高的心理专家也在他绘声绘色的陈述中，红了眼眶。
　　在门再度被推开的时刻，黎咎抬眼看见涂澈红着一双兔子眼，仍旧用那种目光看着自己。而他身后的专家，那落在他身上的充满同情与慈爱的目光和涂澈看着他的眼神，简直是如出一辙。
　　黎咎：……
　　黎咎被推进去。
　　最开始进门时还高冷的不得了的专家，突然性情大变，极其热切的握住了黎咎的手，用一种饱含母性光辉的口吻对他说：“好孩子，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要坚强，一定要坚强。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这世界上是有真善美的！”
　　专家阿姨扭过头与涂澈来了一个默契对视，后者看着黎咎重重地“嗯”了一声！
　　并不知道这两人在搞什么幺蛾子的黎总裁：……
　　听老女人聊了半天不知道什么的天南海北，黎咎就只记得对方一直不停的和他强调什么要放下原生家庭，解放真实的自我云云云。
　　头痛。
　　黎咎感受到背后火辣辣的视线，他现在甚至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涂澈是用什么样的目光在看他。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糟糕。黎咎讨厌这种不在掌握中的感觉。
　　涂澈推着黎咎回其他科室，心里还在想着专家对他说的话：“童年阴影和糟糕的原生家庭关系使得他的内心屏障很重，这样的病人恐怕你要多花费一些心思。帮助他走出来的第一步，先让他尝试开口说话吧。”
　　涂澈简直泪目了。
　　看向黎咎的目光愈发的心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