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心中所有的愤慨都被挖空，凉凉的透风。
　　她的眼睛缓缓变为黑色，恢复了神志，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早已经空无一物。
　　“……阿扬，”女人的声音极轻，却仿佛跨越了好多年好多年，“是你吗……”
　　“是你来见娘了吗……”
　　煜扬的喉咙忽然哽住，他发现自己说不了任何话。
　　勒琳挣扎着跪起身，仰着头看着他，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他。
　　“我……”瘦骨嶙峋的女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只是默默的流泪。
　　那么多年，都被愚蠢的错过了。
　　她的青春不在，健康不在，良知不在，原来爱情也从未存在过。
　　心魔让她一生凄苦，就连忏悔的机会都不给她。
　　勒琳似乎虚弱得要摔倒在地面，煜扬忽然将她抱着扶住。
　　女人瘦得早已经只剩下一把骨头，在刚才那一刻，煜扬几乎以为她就要死了。
　　勒琳靠在煜扬的怀里。
　　他们什么都没说，没有道歉，也没有残杀，血脉至亲，仇恨滔天，世上纠缠最深的爱与恨都在这里。
　　但此刻却只是无声。
　　勒琳的眼泪染湿煜扬的肩膀，一种莫名的情绪从空气中堵住煜扬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女人的声音带着颤抖，细微得仿佛一摇就散：“……我杀了好多人。阿扬，我杀了好多人……”
　　“他们该死。”
　　煜扬握紧拳，闭了闭眼，重复道：“是他们该死。”
　　他不明白。
　　明明那么恨，那么恨，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无数次想要将她挫骨扬灰。
　　可他如今抱着勒琳。
　　他只觉得悲伤。
　　~
　　顾若清顺着神识的指引感到地牢时，看见煜扬正在给勒琳放血。
　　女人的手臂上被切开了一个十字伤口，血液汩汩流出，此刻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煜扬则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那血在地面上流淌得越来越多，一点点染红自己的脚底。
　　顾若清一看见勒琳，忽然又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记忆波动席卷而来。
　　他心里暗叫不好。
　　那股记忆来势汹汹，一经陷入必将难以承受的昏迷。
　　但他现在还有事情要做。
　　顾若清头疼欲裂，却死死咬牙保持清醒。
　　他不知道为什么勒琳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知道原著里勒琳的死是煜扬完全黑化的一个转折点——而他必须要阻止这些发生。
　　于是顾若清身形一闪，立马冲了过去，将勒琳抱起来，止住血，远离现场。
　　煜扬异常沉默，连头都没抬一下，似乎毫不意外他会出现，
　　“煜扬……”
　　“魔族弑杀，但对待爱情忠贞一世，同心共死。”终于，他抬起头，看着顾若清，淡淡道，“她的伴侣已经不在了，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顾若清一愣，他想到云肆风琴弦里的话，顿时觉得这是一场悲剧。
　　但误会需要解开，悲剧需要停止，他不能再让这些延续到煜扬的身上。
　　于是顾若清轻轻将勒琳放下，然后取出一个护灵莲灯，放在勒琳的眉心。
　　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但动作不停。
　　“师尊？”煜扬有些疑惑。
　　莲灯一闪，顾若清默念咒语，勒琳顿时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她的浑身开始闪着金光，魂魄脱离身体而出，被吸进了那盏护灵莲灯里。
　　她的魂魄轻省，脱离了饱受灾难的肉i体与凡尘，从此以后将被温养在莲灯中，再无痛苦。
　　顾若清看着勒琳的身体仿佛睡着一般安详，拿起莲灯，刚一站起，眼前就一黑，大脑仿佛有一把斧子在里面绞弄。
　　他将舌尖咬出血，运转功法忍耐着，脸色苍白，拼命告诉自己“等一等，等一等……不要现在想起来……不要在这时候”……
　　他走向煜扬，将莲灯交给他，并朝他勉强一笑：“即使如此，但是你并不希望她死，不是吗？”
　　煜扬抬头凝视着他，良久没有说话。
　　突然，顾若清喷出一口血来。
　　他终于扛不住，直直的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五月五日忽然更新~
　　无人不是命运之下的可怜人。
　　顺带说一句，我刚刚还在上传这章的时候，指导老师忽然一个微信电话call过来，妈耶，把我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至今余韵未消……

第四十章 声讨
　　煜扬几乎瞬间就冲了过去。
　　他抱住昏迷的顾若清, 看着后者嘴角的鲜血愣了片刻，皱眉探向顾若清的灵脉。
　　当修仙者的修为高到一定程度，他们的灵力就会汇聚在金丹中，温养灵脉。
　　但不知为何, 顾若清此刻的灵脉极其虚浮，如同庞大浩荡的碎絮游荡在丹田中。
　　没隔一会儿, 焚希从一阵紫雾中走出来，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场景。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下得去手, ”焚希走到煜扬旁边, “我还以为你舍不得。”
　　煜扬没解释。
　　他只是低头看着顾若清苍白的唇, 缓缓给他疏导灵力：“把丹药给我。”
　　“所以你召唤我来就是给顾仙师送药？”焚希无趣道，“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催那么急, 我今天可是翘了课来的, 你知道如果翘南无贫的课被发现会多惨吗？”
　　煜扬没理他，拿过药瓶就给顾若清服下。
　　焚希看他动作轻柔得不像话，奇道：“所以他到底怎么了？他不是你打的？”
　　煜扬没理他, 给顾若清喂下药之后, 拇指细细擦拭他嘴角的血迹，然后把顾若清抱起来，长腿一迈便离开。
　　他路过焚希时扫了他一眼：“这药功效没问题吧。”
　　“当然。我从药老妖女那偷的, 温养灵脉的效果奇佳，一粒下来就连灵脉破碎的人都能补救。”
　　煜扬点点头，便要抱着人离开。
　　忽然，焚希伸手, 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你现在要回去？”
　　煜扬抬眼看他：“不然呢。”
　　焚希的神色忽然变得正经，面色忽然变得冷漠，显露出一个魔族的真面目。
　　他双眼变为暗金色，直直望着煜扬的双眼：“你现在不动手，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焚希声音毫无起伏，指了指顾若清，“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恨他，但是，如果我是你的话……”
　　“我现在就杀了他。”
　　煜扬站在原地，双眼晦暗不明。
　　“煜扬，本来我懒得多嘴你的私事，但你是天生魔尊，而我已经向你效忠，我就不得不提醒你，”焚希看了一眼顾若清，“仙魔殊途，自古如此。”
　　“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战，魔族几乎灭种，不少族系流落在外，被人类奴役压迫，就如同你的这位熟人，”焚希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摊还未凉透的血，只要轻轻一嗅，他就知道这血的主人与煜扬有血缘关系，“直到如今，魔界依旧混沌如同未开化前，领地割据，鱼龙混杂，自相残杀。魔界需要一个领导者，但谁都不服谁，只有天生高贵的血脉，才可以让那些傲慢的家伙甘愿俯首称臣。”
　　焚希看着煜扬：“而那个人，就是你。”
　　“仙魔之间终究会有一场大战，五百年前的仇恨只有用血泪洗礼，你会带领魔族，重新走出魔窟，称霸整片大陆，”焚希抵在煜扬的耳边，声音冰冷又沉重，“而你师尊，整个青云太宗，都是阻挡你强大的绊脚石。”
　　“所以我劝你，杀了他。”
　　煜扬缓缓侧过头，和焚希对视，双眸竟然也渐渐变为暗金色，右耳上的黑环衬得他阴冷凌厉。
　　焚希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瞬间觉得后脊出了冷汗。
　　就在他觉得膝盖发软想要跪下去时，煜扬转过头，一句话都没说，抱着顾若清便走了。
　　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阵法里，焚希忽然松了一口气。
　　刚刚非常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