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反骨(101)
一声刺耳的布料撕裂声响起,蓝紫色的鱼尾撑破衣服成型,被染上一层淋漓水光,在阳光下闪动着金属的光泽。
戈修后知后觉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尾巴,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撑坏了一条裤子。
他看向站在泳池边上的罗维特,低声说道:
“……我忘了。”
罗维特笑出声来:“等下我会让人再送上来一套的。”
戈修放下心来。
他抬手将自己头上的发带解开,连着漂浮在水面上的碎衣服一起丢上了岸,湿淋淋的蓝紫色长发在他的肩头铺散开来,在水面以下飘荡着。
戈修一头扎进水中,数秒之后在泳池的另外一端探出了头。
罗维特眯起双眼,注视着远处的人鱼。
璀璨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削瘦的肩膀纤细的手臂,凹陷的脊椎线条优美地延伸入水池当中,在碧蓝色的晃动水波中,越发显得肤色雪白,仿佛在发光似的耀眼。
他的喉结动了动,眼底闪着一点幽暗的光。
罗维特抬起手,慢条斯理地将纽扣一颗一颗解开,衬衫衣襟渐渐散开,露出线条清晰,肌理分明的胸膛。
戈修正好游了一圈回来。
他抬手将自己额前的发丝捞向后方,在看到罗维特的时候愣了愣:“你干嘛?”
“游泳啊。”罗维特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戈修眨眨眼,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罗维特将衬衫随手丢到一旁,冲远处的侍从做了个手势,然后大步向着更衣间走去,在转身之前,他向戈修露出一个促狭的微笑:“这里也是我的游泳池,不是吗?”
第63章 人鱼
罗维特的确是在认真游泳。
他的姿势非常标准,背部线条分明的肌肉在水波中优雅地伸展紧缩,修长矫健的身形破开水波,眨眼间就窜出去好几米。
不过却仍旧远不及戈修的速度。
人鱼毕竟是在属于海洋的生物,他们身体的每一寸都是为了驾驭浪花而造就,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戈修虽然并没有多喜欢运动,但是仍旧抗拒不了这具身体爱好在水中嬉戏的本能。
不过,在泳池内撒欢地游了几圈之后,他就基本上已经将身体中积蓄的冲动发泄完毕了,再一次回归成了一幅倦怠的模样。
戈修懒洋洋地蜷缩在泳池边缘,长长的蓝紫色鱼尾搭在水面以下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啜着侍从送上的橙汁,注视着罗维特在水中一圈一圈地游泳。
他很显然体力惊人,在保持着均匀的速度游了许久都没有半点疲惫的迹象。
上午的时间悠悠闲闲地度过,头顶的太阳逐渐攀升到天空的正中央,身边的空气也逐渐变得炎热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军队制服的士兵匆匆地跑上了顶楼,似乎有什么重要信息传达。
罗维特上了岸,用搭在一旁的毛巾抹了把脸。
戈修仍旧蜷在那片被自己尾巴占据的台阶上,动也懒得动一下。
从他这个距离只能听到隐约的谈话声,具体内容听不大真切。
戈修慵懒地眯着双眼,犹如晒着太阳摊开肚皮的猫咪,一幅对凡事莫不关系的懒怠模样。
在听完对方的报告后,罗维特将毛巾丢在一片,缓缓地再一次滑入水中。
这次,他向着戈修的方向游了过来。
戈修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注视着罗维特从水下冒出,然后将自己的尾巴挪了挪地方,同样坐在了台阶上。
“前线战报。”
罗维特端起一杯橙汁,优雅地啜了几口:“他们派出部队向你指出的其中一个区域发动了攻击,借此成功破坏了南侧的防护军事战线。”
戈修毫不意外。
他从托盘中拿起一颗橙子味的糖果,慢慢悠悠地剥开塞进嘴里,含混地应了一声:“唔。”
罗维特绕有兴致地凝视着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对方防线漏洞的确切位置的?”
当然是他能够看到了。
然后再根据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推导出的防御措施,并且通过之前的经验寻找到相关的反制方法。
小菜一碟。
戈修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直接忽视了他的这个问题,只是扬起眉头反问道:
“你完全不知道我有没有把握,就敢让你的军队听从我的指挥?”
罗维特勾起唇角:“我对你有把握。”
“对一条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人鱼有把握?你蠢吗?”戈修歪歪头,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微笑,犹如带毒的蜜糖,藏在丝绸里的利刃:“你就不怕我的目的就是让你的主力军直接去送死?”
罗维特沉吟半晌,回答道:
“事实上……现在的结果我是没想到的。”
他将橙汁放回托盘,唇边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们效忠于我,就要有随时牺牲的准备,不过是这队死掉,下一队再填上罢了。”
他的眸底的神色有种漫不经心的冷酷,淡淡地说道:“如果牺牲几支军队能让你开心,那就牺牲好了。”
戈修:“……”
他眯起双眼:“所以你其实一开始就没觉得我的是准确的位置对吗?”
这个问题着实非常扎心。
罗维特一下子噎住了。
眼前的人鱼转身扎进了水中,巨大的尾鳍掀起雪白的浪花,报复性地浇了罗维特一头一脸,托盘内原本只剩下半杯的橙汁瞬间满成了一杯,浅淡的橙黄色在玻璃杯中缓缓地晃动着,在托盘内横流着。
罗维特抬手抹了把脸,将黑发梳到脑后,唇边的笑意忍不住加深。
——他刚才的回答绝对诚实。
关于那场赌约,伪装成温柔专情的模样诱骗人鱼坠入情网,自然是达成目的的最佳选项。
但是罗维特却并不准备那么做。
他希望对方能够认识的是一个纯粹真实的自己,残忍而自我,傲慢而专横,不在乎任何除自己以外的人,倘若能够使自己开心,纵使血流漂杵也无所谓——多少爱慕他的人都是被权力和财富的耀眼光晕所迷花了双眼,沉湎于至高无上的虚伪假象中,罗维特非常清楚,倘若有任何一个满怀热情与期待的爱慕者看清自己的真实模样,定会因厌恶以及恐惧节节退缩。
他猜想了戈修对自己的回答做出的反应的可能性——
怜悯,害怕,憎恶,受宠若惊……
但是独独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反应居然会是这样。
罗维特眯起双眼,伸展开双臂,惬意地靠在台阶上,注视着人鱼在水下快速游动的影子,眼底燃烧着深深的迷恋和势在必得。
他们的本质是如此的相似,天性是如此的契合。
他们本就合该在一起。
·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几乎整个帝国都知道了他们的皇帝陛下爱上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甚至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
最可怕的是,他对此毫不避讳。
皇帝陛下对少年百依百顺,甚至为他搜罗了整个帝国的奇珍异宝,无条件地全然奉上。
瓦伦·罗维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暴君。
他用绝对高压的统治管控着帝国上下的舆论,所有针对少年本人的诋毁和辱骂都被直接粗暴地镇压,据坊间传言,所有对此激烈反对的贵族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暴君的名声更是变本加厉,人人畏惧。
——但是流言总是无法被完全根除的。
没人知道那个俘获皇帝之心的少年从哪里来,有人传说他容颜绝世,见者倾心,但是内心歹毒,睚眦必报,也有人传言他只是清秀而已,全凭床上功夫将男人的心牢牢抓住。
但流传最广,迷信者最多的,确是其中最耸人听闻的一则。
据说那个少年是惑人心智的妖怪,他天性凶残,以人为食,用美貌迷惑君王诱使他成为自己的奴隶,只为满足自己无尽的欲望。
——这在某种意义上,它居然已经接近了事实。
身处漩涡的中心,戈修仿佛没有受到这些流言蜚语一丝半点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