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犹可追[重生](24)
荣焉闭眼,轻轻摇头:“荣玄一开始安插那个近侍在我身边就是为了这一天。你们不是还在我府里搜出了什么跟太子勾结的密信?”他唇角露出一抹苦笑,“他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就算回去,也只是等着定罪而已。”
“光是荣玄不可能策划的如此周全,此事另有隐情。”梁稷看着荣焉脸上的泪痕,想要抬起手为他擦一擦,但想起身后的宿卫,最终还是没有动作,只是道,“你若是不回去,就要背负欺君谋反的罪名,再也无法洗脱。”
“我……我反正也不是你们徐人,离开徐国之后,这种罪名也没什么关系了。”荣焉抬眼,看见了几丈外宿卫手中的寒光,不知想到了什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梁稷,你带我走吧?”
荣焉的声音很低,一双眼里泛着泪光,紧紧地盯着梁稷的脸,生怕从他口中听见拒绝。
先前他从不会如此,他素来都是扬着声调,眼巴巴地看着梁稷,还带着一点与生俱来的骄纵,梁稷就会答应他所有要求。
此刻他那双明亮的眼中却满是哀求。
梁稷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握住腰间的剑柄,低沉却坚定的回道:“我不能,荣焉。太子谋反一事牵扯甚广,我必须带你回去,将此事调查清楚。”
那是梁稷唯一一次拒绝荣焉,他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好荣焉,以为自己可以化解此次的问题,却不曾想到他们早已陷入了一个布置缜密的局。
而他的用自己的冷静自制、盲目自信,亲手将荣焉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梁将军?”
梁稷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再次看向那双明明一模一样,却又迥然不同的眼睛,点了点头:“殿下若有吩咐,梁稷都能照办。”
荣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许久,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梁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管你出于什么考量,我都感谢你深夜前来传信。”
荣焉回手,将那个袖炉拿了过来,递到梁稷面前,“既然你清楚这是我们魏人的事,就不要将手伸的那么长了。”
梁稷垂下视线,看了那个袖炉一眼,再抬眸重新看向荣焉:“一个袖炉而已,原也是纪王府上的,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哦,我明白了,那明日我要去谢谢纪王的好意了。”伸出在半空的手又慢慢缩了回来,荣焉将袖炉随手放回小几上,顺手端起旁边的热姜汤,皱着眉将剩下的半碗一口气喝干,而后道:“夜深了,将军回吧。”
梁稷看了一眼空空的汤碗,朝着荣焉道:“告辞。”
窗子开了又关上,梁稷很快便离开,若不是那阵极淡的夜风,就好像他先前从未出现过一般。
荣焉抬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侧身吹过了床边的烛火,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住,强迫自己进入睡梦之中。
第21章
一整夜荣焉都在与前世有关的梦境里挣扎。
先是梦见了逃离皇城那日漫天的火光,叛军的嘶吼震天,宫人们在惨叫,他与李页二人身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至亲的母后全都抛到身后,一步一步地从死地走出一条生路。
再之后,梁稷开始出现在他的梦里。
先从他孤苦无依地在驿馆里生病,梁稷从天而降给他送去了一点温情开始,到之后二人渐渐熟识,相知相守相恋的点点滴滴细节——
梁稷曾一整个下午什么都不做只待在府里陪他看书写字;也曾策马出城带他去山间打猎、去河边捕鱼;他也曾故意在梁稷当值的时候悄悄等在他会路过的街角;又或者冒着风雪只为和梁稷一同走过陇城的街巷。
再后来——
他莫名其妙地成了刺杀寿光帝的主谋,梁稷亲手将他带回宫中就音信全无。他被关在偏僻寒冷、人迹罕至的寝殿,被人一遍又一遍的审问,被人活生生地折断手腕。
到最后迫不得已饮下毒酒,死在梁稷怀里。
不过是南柯一梦,却仿佛将前世重新活了一次,以至于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荣焉仍有些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重生过,与梁稷的那些回忆会不会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那些甜蜜与温情他们从来不曾有过,他们从来就只是再陌生不过的关系?
“公子!”
瑞银端着温水进来,发现荣焉正坐在床边发愣,不由诧异,“您怎么面色这么差,别是昨天真的受了寒气,不然待会让管事请个大夫回来?”
“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荣焉接过在温水之中浸过的布巾擦了擦脸,将自己从那个冗长的梦境中彻底抽离出来,而后抬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让人准备车马,待会我要出门。”
“还出门?”瑞银有些犹豫,“这天寒地冻的您不如在府里好生歇息,有什么事吩咐旁人去办就是了。”
“旁人替代不了。”荣焉淡淡道,“我有事与纪王殿下相商……你先让人替我去送一封拜帖。”
瑞银知道自家这位小公子与纪王素有交情,此刻打量荣焉的脸色,直觉他确实是有要紧的事,也不敢再问,乖顺应声:“是,公子。”
拜帖送出不到还不到半个时辰,房门便被人急匆匆地敲响,瑞银前去开门,方才去送拜帖的小厮慌慌张张地滚了进来。
荣焉放下手里的粥碗,诧异看他:“不是去送拜帖,怎么慌成了这幅样子?”
“公子,”小厮吞吞吐吐开口,“小人……小人办事不利,那拜帖并没能送到纪王府,而是被,被……”
荣焉沉默稍倾,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太子府的人?”
“是,”那小厮连忙点头,“小人还没到纪王府就被他们的人拦了下来,撕碎了公子给纪王殿下的拜帖,还说……”
荣焉徐徐地喝了一口粥,歪头看他:“太子殿下有话带给我?”
“是,公子。”那小厮说着话,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他们说这是太子殿下给您的。”
瑞银接了信递给荣焉,荣焉将信拆开,看着上面短短的一行字沉默稍倾,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没被斥责让小厮松了口气,朝着荣焉行了礼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瑞银关好房门,回头发现荣焉还盯着那封信若有所思。
“这陇城之中,还真的是没有能瞒得住的秘密呢。”荣焉抬眼看向瑞银,开口道。
瑞银小心打量荣焉的脸色:“公子,还准备马车吗?”
荣焉将手中的信轻轻捏成了一团,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炭盆里:“不用了。”
纸团遇见炭火,很快就化作一团灰烬,荣焉盯着看了一会,轻轻眨了眨眼:“待会我自己出去。”
瑞银面上的神情明显不怎么赞同,却还是道:“那我去给公子准备一件厚点的斗篷。”
年关将至,天气似乎又冷了几分,荣焉裹着瑞银准备的厚重衣袍在寒风之中走了一会,就感觉寒意浸透了肌骨。幸而他要去的地方并不算太远,从南门出城没走多远,就看见仿佛凭空出现在这荒郊之中的一座亭子。
几个护卫守在附近,荣焉方一走近就被拦住,歪坐在亭中的高淙懒洋洋地瞧了过来,轻轻抬了抬手:“让他进来。”
护卫退散,荣焉在高淙注目之下,徐徐步入亭中。
尽管高淙莫名其妙选了这么个四处漏风的地方约荣焉相见,倒是一点没委屈自己。
他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裘衣,兜帽扣在头上,只露出小半张脸,手里抱着一个袖炉,脚边一左一右放着两个炭盆。
在他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小巧的泥炉,上面正热着一壶酒。
高淙若有所思地看着荣焉走近,道:“怎么不让人准备车马?就这么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让人截了我给纪王殿下的拜帖,有将我约至城外相见,想来是不想被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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