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声(下)(23)
狂热的,激烈的,执着的,渴望的,充满希望的——同太真人的疯狂就仿佛一盏明灯,吸引了藏匿于瀚海峰不知名角落的天阙瀚海鼎,然后理所当然的得到了它的承认。
所有人都高兴极了,鸿鹄真人曾言,瀚海鼎所炼制出的丹药都能拥有其原本效果的百倍甚至千倍,而它的上一任主人就是利用瀚海鼎炼制出了仙丹才得以得道飞升。而此时,最擅长炼丹的同太真人得到了它,又如何不能让众人欣喜若狂?
鸿鹄真人也开心极了,他捧着巴掌大的神鼎不断的抚摸,即使这座鼎并没有传说中描述的鼎盖、略有残缺也不能阻止他的好心情。他郑重的将天阙瀚海鼎交给了自己曾经最不满意的弟子,然后一字一顿的将先祖炼制仙丹的秘方交给了他。他说的很慢,每说一样材料都会停顿下来仔细的想一想,直到万分确认了才会告诉同太真人,而被委以重任的同太真人也听的万分认真,他用灵力重重的将材料的名字写在手心的玉简上,用力的让薛长生觉得他是将字都刻在了自己的肉里、骨头里。
大家都在认真的听着鸿鹄真人的话,因为这是他们最敬爱的人的救命之药。但是当鸿鹄真人说出最后的主要材料之后,除了同太真人之外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得像鬼一般青白可怖。
“师、师尊……”泰山真人连牙齿都在颤抖:“您……您是否记错了……”
“放肆!”鸿鹄真人怒斥道:“泰山,你是在怀疑为师吗?”
“弟子不敢,只是这材料——”
心直口快的木兰真人颤声道:“这般法子,与魔修何异?!”
鸿鹄真人勃然大怒,他骤然挥袖,将木兰真人重重的打了出去,甚至打算对这大逆不道的弟子痛下杀手。薛长生一把抱住了鸿鹄真人的手臂,哀求道:“父亲!三师姐只是一时口快,请您原谅!”
鸿鹄真人哪怕再疯癫却也不会伤害自己的爱子,他怒气冲冲的喘着气,胸口就像是风箱一样不断起伏:“孽障!难得为师的飞升之路,还比不上区区几条人命!”
木兰真人吐着血从地上一点点爬了起来,她跪在地上朝着鸿鹄真人重重叩首,哀声道:“师尊,无论如何,我们怎能用其他四峰几十条同门的性命去填装天阙瀚海鼎!”
鸿鹄真人大怒道:“当为师落难之时,那些叛徒可曾惦记过为师的安危?!”
木兰真人说不出否定的话来,她曾经为自己的同门寒心透顶,甚至无比恼恨一些弟子的落井下石,对修为低微年纪又轻却地位极高的薛长生百般刁难——但是这些,都不是将他们拿去给鸿鹄真人炼至成仙之药的理由!
她一下一下不停地磕头:“求师尊三思……求师尊三思!”
泰山真人也跪了下来,颤声道:“师尊,还有两年的时间,弟子们一定会寻到其他可以代替的药材,请您再稍待一段时日!……求您三思!”
鸿鹄真人气得浑身发抖,薛长生毫不怀疑若非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抱住鸿鹄真人腰背,泰山真人和木兰真人都会立刻被鸿鹄真人一掌击毙。他不断颤抖着嘴唇,嚅嗫着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应和泰山真人和木兰真人,还是应该应和自己的亲生父亲。
鸿鹄真人似乎冷静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爱子,柔声道:“长生,你也觉得,为父不该如此?”
面对三位师兄师姐的目光,薛长生颤抖着抬起头与鸿鹄真人四目相对。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应该做出一个选择,无论那个选择是什么……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孩子,莫要哭了。”鸿鹄真人温柔的擦去薛长生眼角的泪水,温声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
“父亲!?”
然而鸿鹄真人没有在理会薛长生,一道灵力随着他的挥袖将薛长生温柔的推了出去,落到了泰山真人的怀中,沉默地走进了自己闭关的宫殿。一直保持沉默的同太真人回过头,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待在原地的三人,失望道:“一群忘恩负义的孽畜!也不想想,若非师尊,我们三人何来今日荣耀!”
他朝着薛长生厌恶道:“枉你身为人子,却还不如一条狗有仁义!”
薛长生想要反驳什么,但是,仿佛有毒蛇勒紧了他的脖子,任他如何张嘴,都说不出一点声音。
同太真人也离开了,这个夜晚无比的安静,薛长生缩在被窝里埋起脑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他闭上眼睛,父亲的温柔与同太真人的失望就仿佛钢针,重重的扎入自己的心口。
四峰包括峰主在内共有六十二人,正好符合了鸿鹄真人描述中“四十五个化神期,二十一个大乘期,四个渡劫期”,还多出两个化神期作为备用……薛长生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更是将所谓的教条礼法视为粪土。可是,这六十二个人中固然有着让他无比讨厌的存在,却也有着宛如姐姐一般待他、宛如兄长一般照顾他的师兄师姐存在。
薛长生如何能够狠下心来,答应父亲的疯狂?
泰山真人与木兰真人以为鸿鹄真人妥协了,他们怀着对恩师的感激之情拟定着计划,希望能找到能与之匹配的材料——但是,能够匹敌渡劫期修者的天材地宝出现一个都会被当做稀世奇珍,更何况鸿鹄真人口中这庞大到即使北冥仙宗都无法负担的数量?!
薛长生建议道:“我们去抓魔修吧?”
“先不说我等如何能抓得到渡劫期的魔修,便是抓到了,又如何能够将其炼成丹药?!”木兰真人怒斥道:“若是如此作为,我等与那些肮脏的魔修又有何区别?”
泰山真人沉默许久,缓缓摇了摇头。
这一刻,薛长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失望,还是庆幸。
……
…………
苏濯看着沉默下来的薛长生,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你看如今北冥仙宗再无与我同辈的弟子,便应该知道结果了。”薛长生缓缓道:“他们被二师兄用天阙瀚海鼎炼制出的□□放倒,天阙瀚海鼎的确无愧于传说,即便是渡劫期的师叔师伯们也难逃一劫。但是……”
苏濯低声道:“师祖还是失败了,对吗?”
薛长生点头。
苏濯又问:“是如何失败的呢?”
薛长生长叹道:“好了,你知道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为师不愿再说。”
苏濯却一反常态的咄咄逼人:“那么同太的动机呢?他为何要报复整个北冥仙宗?师尊说过他是为了报复仙宗弟子对师祖的见死不救,又是如何的见死不救呢?天阙瀚海鼎呢?”
“……天阙瀚海鼎被封印在了后山,永世不得动用。”薛长生负手而立,不再看向苏濯:“至于剩下的……父亲死前曾向整个宗门求救,只是……够了,为师不愿再谈。你先退下吧。”
苏濯看着薛长生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他正想要说什么,薛长生却先一步道:“成儿,你觉得当初掌门师兄与三师姐拒绝父亲的要求,是正确的吗?”
苏濯缓缓道:“作为一个‘好人’,他们没有做错。”
“‘好人’吗……哈哈,是啊,好人……”薛长生低声道:“师兄和师姐,一直都是真正的好人。是我最敬佩,最爱戴的好人。”
苏濯正要开口,一道玉符却突然从窗外飞落在薛长生手中。薛长生读了其中的内容,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师尊?”
“二师兄带着叶笑一突袭北冥仙宗……”薛长生看着苏濯的脸,震惊道:“目标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证明,早晨起床更新是不现实的,对我来说……
今早定了五点半的闹钟起来更新,我拖到六点起床,然后忍不住说再睡五分钟,然后……
今早上班迟到了_(:з」∠)_
今天太晚了我先睡了,周末我一定要找回我的早晨8点啊呜呜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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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轮回盘在夏安宁手上,所以肯定不用找了呀,所以是四卷。如果将结局和第三卷融合,也就没有了第四卷……嗯,没有错~
上一章确实接的不太好,我现在就去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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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1
魔道魁首叶笑一来了。
当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满脸疲惫的泰山真人其实并不意外。
本次中大陆之行, 正道损失惨重。这个损失并不是指折损不多的元婴期与金丹期的弟子,而是那些跺一跺脚都能山崩地裂的、正道真正的力量——那些被魔界巨兽一口吞噬的大乘期甚至渡劫期的高手, 每陨落一个就可能对正邪两方的天平造成莫大的影响, 更何况是损失了这许多。
虽然北冥仙宗本次有幸寻回了先辈交代下的仙剑破天, 但原本实力并未受到动摇的北冥仙宗却因为同太真人的背叛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不是死去的化神期弟子, 而是一颗相信同门的心。
此时,不正是魔道进攻的最好时机?只要能攻下天下第一修真门派的北冥仙宗, 正道联盟不攻自破, 只怕数百年内都难以恢复元气, 再度与魔道相抗。
只要想到那样可怕的结果,泰山真人就绝无可能躲在人后。
木兰真人急怒道:“掌门师兄不可!你体内余毒未清,灵力亏损,此时又怎会是那叶笑一的对手?!”
泰山真人背对着他, 长叹道:“师妹,若我此去无法回来, 北冥仙宗就交给你了。”
木兰真人怒道:“师兄糊涂!只要开启我北冥护山大阵,便是那叶笑一再如何厉害,也无法在你伤愈之前闯进来!”
泰山真人长叹道:“护山大阵……早在两年前仙人造访之时就已经毁坏……我不欲让你担心,所以此事只有同太知晓……”
“怎会如此……”
泰山真人拿起手边的镇派宝剑湛卢, 这柄跟随了他半生,沾染了至亲之人鲜血的长剑发出了细细的轻吟。泰山真人缓缓抚摸着这柄长剑,湛卢对于他而言,是辉煌, 是荣耀,是罪孽,是背叛。
最终,他将湛卢放回了原处,拿起了另一边的破天之剑。
比起湛卢隐约可通人性,这柄来自于仙界的宝剑破天就显得十分简单,除了剑身不染纤尘之外就像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宝剑,或许唯一的优点是剑鞘十分华丽,甚至到了华而不实的地步。泰山真人抚摸着华丽的剑柄,然后缓缓抽出了一小节。
顿时,可怕的灵力铺天盖地充斥在整个房间,甚至连渡劫期修为的木兰真人都忍不住倒退一步满面骇然。而泰山真人则脸色发白,快速的将破天剑送回鞘中,这才阻断了几乎要将正殿冲碎的灵力震荡。
木兰真人哑声道:“掌门师兄,你打算——”
“如今门派之中有你,有焚琴,还有后山的长老们在,我多少也就放心了。”泰山真人持剑走出正殿:“后辈之中,优秀如你我亲传弟子,可造如复成、广厦和昭明,我北冥仙宗一脉,绝不会就此断绝。”
“掌门师兄!”
泰山真人低喝道:“我意已决,师妹不必多言!”
“报!”门外有弟子通过传声符大声道:“启禀掌门、朔寒峰主!那魔道叶笑一,他、他说,若是将他的孩儿还来,他便立刻撤离,绝不动北冥一草一木!”
泰山真人与木兰真人悚然一惊,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敢置信。木兰真人紧皱眉头,已经将这当做了叶笑一戏耍他们的新把戏,只有泰山真人抱着但且一试的态度扬声道:“叶宫主的儿子是谁?”
“是、是……”传信弟子咬紧牙关,用力大喊:“是破剑峰上的复成师叔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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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世间真的存在于平衡一说,修真界近五百年的时间中,正魔两道始终旗鼓相当。当有一方有大能突破大乘境界的时候,另一方就必有一人也会突破。就这样此消彼长,此长彼消中,漫长的时光消逝,到了泰山真人这一代,唯一到达渡劫后期的大能只有他和叶笑一,两人也就分别称为了正魔两道的领袖,双方一直保持着这样一种近乎于诡异的平衡,中间或许会有一些小打小闹小冲突,却都默契的保持了一种表面上的和平。
所有人都在等待。
到了渡劫期,中期与后期的差别就宛如天堑一般宽广难及。除了泰山真人,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无人能接住叶笑一一剑,反之亦然。但是,泰山真人如今已有五百余岁,距离大限之期也不过一两百年。而叶笑一却不过刚刚三百,即使放在修真界而言,以他可怕的境界来说,他太年轻了。
魔道在等待着泰山真人的死亡,而正道则怀着惴惴之心,等待着下一个渡劫后期出现。
琴欢颜的突破无疑为正道打了一剂强心针,再加上魔道最近动乱不断,所有人都以为到了围剿魔道的大好时机。却不料万事变幻莫测,先是正道十数名中心战力的大能被魔兽吞食,后有同太真人背叛。而他背叛不说,更是一把□□撒进了丹炉之中,将所有供给弟子甚至高层的丹药都染上了剧毒,使得北冥仙宗实力大损,连泰山真人也未能幸免于难。
即便有琴欢颜在,但对于现在的正道势力而言,一个琴欢颜已完全不够。
魔道的到来极为声势浩大,他们似乎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前往北冥仙宗。而北冥弟子们个个严防以待,准备殊死一搏与宗门共存亡。但是,没有人会想要打一场必败的战斗,更没有人想要没有任何意义的死去。所以当身为叶笑一义子、内定为的下一任魔道魁首的钟锦年高声通告只要交还叶笑一亲子就不会伤害北冥仙宗一草一木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侧过耳朵,生怕听错了一个字。
“其名——苏尚。”御剑停留于北冥仙宗山门正中央的钟锦年轻摇折扇,嘴角含笑:“在北冥仙宗,他的名字被更改为——薛复成。”
所有人都有了片刻的恍惚,包括闻讯赶来的琴广厦。他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向身后面沉如水的琴欢颜,一度认为自己听错了。
“师尊……?!”
琴欢颜冷冷地看着半空中笑望着他的钟锦年,没有说话。
北冥仙宗有人不认识薛复成吗?
怎么可能!
先不说他小小的年纪就成为了北冥仙宗的二代弟子,做了北冥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弟子的长辈不说,两年之内结丹、得到焚琴剑仙亲睐,获得景记仙子芳心——这些事情无论那一条放出来都是足以轰动北冥的大事,更不要说这一切都加诸于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还有一张让无数人心动的俊美面庞!
所以当闻讯赶来的薛长生与苏濯进入诸人视线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苏濯那一头如雪的长发上。这些弟子们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叶笑一,但他们都知道,叶笑一也有着这样一头白发。
泰山真人与木兰真人审视着站在薛长生身后半步的苏濯,比起薛长生的一脸茫然无措,苏濯显得很淡定,但就是太淡定了,让他在所有人近乎炽热的目光下显得尤为怪异。
但是,不像。
木兰真人与泰山真人可以说是叶笑一的老对手的,他们如何不知道对方长的是什么样子?如果说叶笑一的身形与面容都是宛若武者的阳刚健美的话,那么苏濯的面目无疑可以用面若好女的阴柔来形容。仅仅只是依靠这少见却并非没有的白发来判断未免过于武断,便是那传说中罕见的混沌之体,薛笑白也同样拥有,并不能作数。
而随着苏濯的到来,站在前方的钟锦年笑了。他的皮肤显得很健康,健康的白里透红,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身为凡人时不健康的苍白,便是样貌也似乎有了些许属于成熟男性的性感。但是习惯似乎并没有多少更改,依旧是一身讲究的白色长衫,手持折扇,红顶黑蛇盘绕在他的手腕上,不断的在手臂与折扇之间来回滑动。
钟锦年看着苏濯,笑容可掬:“苏先生,一别经年,锦年好生想念你。”
苏濯淡淡道:“若非此刻相见,你大抵是想不起我的。”
钟锦年摇头道:“非也非也,先生如此看我,未免过于寒心。自当年一别,我一心想再与先生见上一面,便是进了魔道,也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