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沾衣(14)
她推门而入,珈蓝背对她,站在窗前。
她执剑,血溅到了脸上。
下一刻,千万支银针从尸体人窜出,越子临以剑相挡,响声清脆。
银针落地,她靠着窗棂,深深地喘了口气。
在她按着的右肩上,一道血痕露了出来。
很疼,她知道有毒,她将右臂的穴位点上,防止毒向心脏去,那时候,谁都救不了她。
指尖慢慢黑了下去。
如果必须砍下胳膊保命,恐怕她会毫不犹豫。
珈蓝不在这,这不过是个死人。
但珈蓝马上就来了,一身黑衣,身后数名黑甲军士,她身边还站着神色呆滞的胡三儿。
显然是香囊里的要发挥作用了,初次使用后便会如此,之后悉心调养,前尘俱灭。
虽然说是黑甲,但那十二人的右肩甲有一道如同撕裂一般的蓝,酷似狼的眼睛。
饮月十二骑。
这才是珈蓝公主的私军。
以一人之力,出入百万大军。
这是一场死战。
越子临唯一做的,就是吹了吹自己的剑。
“居然是你,”珈蓝淡淡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段不疑呢?”
“这种时候自然要支开她。”越子临道。
有三人出去守门。
“看来你不想让人伤她,”珈蓝道:“我以为,你会觉得多一个人,多几分胜算。”
越子临也笑了,刹那间犹如微风拂面,千树万树梨花开,“对付这他们,”她微扬着下巴,“我一人足以。”
珈蓝抚掌笑道:“只有这时候我才相信你是方敛,方延霁的女儿。”珈蓝犹带笑,神色却冷了下去,“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人想杀了你。”
“看得出来,珈蓝公主对我母亲怨恨良久,可是因为皇储当年愿意以倾国聘礼向家母下聘,却不愿意给公主一个名分?”
珈蓝道:“陈年旧事罢了,当年再怎么如何,如今不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她是心高气傲,被送到楼子里之前就从城上跳下来了,对得住当年的名声。”
“自然不如珈蓝公主,相伴皇储数年,之后仍能嫁给良渚王为后,这样的本事,旁人自然学不来。”越子临话中带刺,刺得人面色发青。
珈蓝冷冷地看了越子临一眼,道:“我原以为能看着当年我与你母亲的情意,饶你一命。”
越子临嘲弄道:“珈蓝公主觉得与家母有共事一夫的情意,殊不知,家母与皇储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不是嘴上说的,”珈蓝的语气彻底冷了下去,“方敛的为人作派我比你更清楚。”
“因为清楚,所以妒忌,”越子临冷笑道:“当年酎金夺爵之事是珈蓝公主一手谋划,其中直指顾家,你当真以为经年前的人都死绝了,就瞒得住吗?”
“送信的人果然是你。”
“是我。”她坦然地承认了。
“好好好,”珈蓝道:“杀了她。”
影子一般站在珈蓝身后的人道:“公主,此,恐怕胜之不武。”
越子临用剑在指尖划了一道,把淤积的毒血放出来。
饮月十二骑虽然忠心,却个个气傲,若是共同对抗这无名小卒,对他们而言是极大的侮辱。
珈蓝道:“你想如何?”
“不如以一对一。”一个抱着剑的道。
越子临感叹道:“一对一,这个说法未免太要脸了点。”
珈蓝不再理她,道了一声好。
“第一个,”越子临握紧了剑,“是谁?”
来者虽看不见容貌,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子,道:“孟苒求教。”
“哦?阁下可与天机阁阁主孟方南有关?”
“是家父。”
“令尊是家师的手下败将,”越子临道:“真不忍心让先生做子临的剑下亡魂。”话音未落,她猝然出手。
此事事是逆鳞,孟苒大怒,招招欲致人于死地,但越子临剑法胶着,他一时之间无法得手。
越子临且战且笑,道:“战中动怒是大忌,难道令尊败后不曾告诉阁下吗?”
孟苒本就心烦,听得这话恨不得立刻撕了她的嘴。
孟苒剑术若怒龙归海,声势骇人。
越子临入门之时师傅便教过她这一招,不过依他老人家的意思是用来吓唬人玩的,此式最大的弱点便在手腕,一剑便可得胜。
越子临是按照她师傅所教那样做的,她成功了。
一剑贯穿手腕,面前的剑光骤停,复尔猛地拔出,朝喉咙刺入。
鲜血四溅。
越子临拔出剑,稳稳地站在地上。
她可以不杀人,但她不能留下祸患。
谁知道最后饮月十二骑会不会返回,群起而攻之?
她要决对的胜利,不能出一点差错。
“以此等手段取胜,下作至极。”一女子道。
“胜便可,”越子临甩下剑上的血,道:“哪里还讲究那么多?”
珈蓝道:“当年我也胜,你现在是什么?输不起?”
“输得不是我,是旁人。我不过是想取公主的命,能取公主之命,才是我胜。”
“那么,你死,便是你输。”
“我不可能输。”她一笑,“请赐教吧。”
作者有话要说: 越元宝:呵,论嘴炮我从来没输过。
感谢一口盐汽水小天使、阿凉君小天使、胡言小天使的地雷。
☆、第二十章 绝境
对方并没有报名字,显然是之前越子临的所作所为让其心有余悸。
这一次,那女子先攻。
不同于孟苒的气势凌厉,那女子剑法简洁,却毫无破绽,招招直取性命。
越子临一面退一面举剑相抗。
这样鏖战下去,即使她能赢,精力也要损耗大半,速战速决方是最好的法子。
下一刻,越子临猛地转变了攻势,借力一跃,猛地朝女子劈下。
原本她一直在退,突然转换攻势令对方措手不及,但她也是久经沙场,马上以剑相挡。
二人的距离不到半丈。
越子临猝然收剑近身,五指朝对方喉咙抓去。
咔地一声,似乎是铁甲碎了。
女子倒地,血液不断从身下涌出。
如果有人愿意把她的尸体翻过来看看,就会发现她喉咙处的铁甲已经碎了,手指入肉一寸,伤口虽然在流血,四处却有冰碴。
越子临舔了一下指尖的血,不止有那女子的,还有她的。
她曾徒手折断过精铁剑,却从未撕穿过铠甲,指甲都劈断了,疼得要命。
但她好在是赢了。
“此招名为,见龙于渊。”越子临道。
她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朗声道:“还有谁要来试试?”
两人一同走出,看佩剑纹样相同,恐怕不是夫妻便是姊妹兄弟了。
保护珈蓝的六个人不动如山,将珈蓝团团围住。
“此剑名为春水,”越子临举剑,道:“不知两位用的是什么剑?”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一个人道,嗓音低哑,不辨男女。
话音未落,二人先攻。
二人一动手,越子临就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此等默契,必然是多年相伴。
两人一攻一守,默契非常,越子临本有意逐个击破,可做起来却十分不容易,她将剑挥向一个时,另一个往往会在后偷袭,她不得不闪避。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骤然出手,越子临矮身闪避,被一剑划到了后背。
剑锋入肉,一下子撕开,越子临躲得快,却还是被划出一尺长的口子。
剧痛让越子临眼前都白了,她正待出招,剑却拿不稳了。
两人见她半跪在地上,剑险些脱手,扬剑而劈。
只听微小的一声。
几枚银针嗖嗖地射出。
这是她从镜那得来的灵感,小刀再小也太明显了,对于毫无防备的人来说自然方便,对于设防的高手来说,想用这种东西取人性命,难于登天。
春水内有机括,银针就在里面,针上淬满了毒,见血封喉。
饮月十二骑因为既要作战,又要保护珈蓝,铠甲十分轻便,并非一体,而是各处都有衔接缝隙。
银针飞出,若非是在灯下,简直可以到了透明的地步。
谁能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后手,方才种种低头示弱为的不过这一刻。
两人堪堪后退,正要拿内力逼出银针,动作却整齐划一地停。
两人还站着,却悄无声息地像是死了一般。
越子临拿剑拄着,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脸上有血,身上也有血,身上一袭青衣宛如在血水中浸泡过一般,血顺着衣角滴答滴答地淌下。
她头发也散了,贴在白得犹如冰魄一般的肌肤上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艳丽逼人。
珈蓝突然有了一种方敛活过来了的错觉。
方敛不仅活过来了,还是在最年轻美艳的时候活过来了,那是的方敛,少年意气,轻狂至极。
若是方敛与顾候都不曾死,他们教出来的女儿又是何等的惊艳绝决?
她见过幼时的越子临,如她母亲那般骄傲,却生着顾候那般温润的皮囊,小小年纪就敢随着她的母亲骑马射猎。
可没有那个若是。
珈蓝收敛了心思。
现在她倒是半点都看不见那个娇贵小姐的影子了,活下来的是越子临,来取她的命。
“你若自尽,”珈蓝道:“我可留你一条全尸。”
越子临深吸了几口气,笑道:“若是珈蓝公主之家被灭尽全族,你的仇人说要留你一条全尸,珈蓝公主可待如何?”
珈蓝冷冷地看着她,不曾说话。
越子临启唇笑了,道:“虚伪至极!”
她这次出手,是朝着珈蓝去的。
一人道:“保护公主!”
短兵相接声不绝入耳,越子临身上的伤越发多了起来。
忽然听得外面喧嚣了起来——是守在门外的三人。
“这时候还能有谁?”珈蓝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嘴唇,突然笑了,“恐怕是段不疑。”
越子临神色终于变了。
“你想保她的命,她却自己送上了门来,我是应该赞你们的深情呢,还是应该笑她蠢?”珈蓝道:“这勾人心思的本领和你娘如出一辙,顾家当真是家学渊博。”
守在珈蓝身边的有两人,一人听见这话突然出手了,朝向珈蓝。
另一人挑开了她的剑,二人竟打了起来。
珈蓝神色不变,她此生遇到了太多哗变倒戈的场景,这时候,她只是握紧了自己的剑。
“段不疑的武功虽然卓然,但并未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和你比,倒还差一些,”珈蓝的声音平淡无波地响起,“连你都要靠暗器才能取胜的饮月十二骑,那位素来光明磊落的段大帅教出来的女儿,她能不能活下去是未可知。”她笑,竟有几分愉悦。
越子临被三人缠住,分身乏术。
“你虽然打通了我身边的关节,但是这时候突然动手,未免太蠢了一点,我若是你,定然……”
利刃贯穿胸口,血慢慢地流下来。
珈蓝不可置信地转头,震惊地看着胡三儿。
越子临一笑,道:“这才是我的杀招。”
如果当时那人不叛变出手,怎能引开珈蓝身边最后的人?
如果她不贸然闯进来,又中了毒,珈蓝怎么可能现身?
如果她不写那些信,何足以让珈蓝亲自到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