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红尘之轻(94)
一天的工作结束,小伯奈柯将明逾带到一个储酒的房间,蓝光里,架子上陈列着一排排的酒,再望向远处,还有各种造型的空瓶。小伯奈柯走过去,指着一排细长形的酒瓶,“这些都是盛放冻酒的瓶子,你可以挑一支。”
明逾眯起眼,虽然都是细长的瓶身,设计却各有不同,她挑了瓶有棱有角却线条优雅的,“就它吧。”
“好眼光。”小伯奈柯点点头,抽出那支瓶子,瓶身上贴着一方磨砂黑色的标签,标签是空白的,只在底部中间印着伯奈柯酒庄的立体银色徽章。
小伯奈柯又从旁边抽出一支特制的笔递给明逾,“想好这瓶酒的名字没?”
明逾的脑中瞬时涌入无尽的念头,思绪太多,反而接不上话。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写在上面,到了四五月份这里面就会盛满淡金色的美酒,它就是你的了。”
所有的念头在一瞬间汇成两个字,明逾拔了笔套,左手端端握着酒瓶,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着:西林。
和酒庄徽章一样银色的小楷,清冷秀丽地上下排列,又在下面签下日期,葡萄是这天摘的,酒是这天酿下的,“西林”在这一天有了生命。
“真好看,”小伯奈柯端详着那酒瓶,“可以问问是什么意思吗?”
明逾笑了笑,“是一个很美好的人,她。”
她念她,也怨她,但在这个被幽蓝笼罩的时间与空间里,她感谢她终是一个美好的人,自己的怨与念所在,那萦绕心头千百日夜的,终是一个美好的人,这是一种幸运。
那个美好的人刚刚和西索的dtm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会议定在26号,地点在大迈西边,与西索紧邻的边陲小城,陈西林作为美国公民,又是国防部五角大楼项目的投标人,非常注意不踏进西索国界。
距会面还有两周,约完了这单事,“珍奇岛”的资金有了着落,她又动身去海城,日程排得满满的,圣诞与新年都会在异乡中度过,圣诞将在海城去大迈的飞机上,新年则在德国的伯奈柯酒庄,她答应了曼菲洛安排的跨年旅行,那是她给自己放的假。
海城也开始有圣诞的气息了。行政总监见陈西林回来了便赶紧约见,“陈总,今年的跨年爬梯还订外滩x号怎么样?”
陈西林放下咖啡杯,“你安排就好,你最了解大家在这方面的喜好,哦,今年跨年我不在海城。”
“啊?”行政总监这一声拖得五味杂陈,老板不在是好事,自由,可老板不在大家又表现给谁看?想想又挺没意思,“也就还有十来天了,陈总不在海城安顿两周吗?员工们也盼着能和您在工作之外的场合聚一聚呢。”
突然打感情牌,陈西林倒真觉得过意不去,“抱歉啊,辛迪,我今年答应了一个合作伙伴去欧洲跨年,那之前要去非洲出趟差,我走之前会请海城的各部门负责人聚一下,你看怎么样?”
“嗯……”行政总监想了想,“可以问问您几号动身吗?”
“25号飞。”
“那这样的话,我们今年的全员爬梯就挪到平安夜,趁陈总在,我们一起庆祝一下,”辛迪眼珠一转,“我觉得这样更好,每年跨年夜都有人想跟另一半单独过,我们就挪到平安夜吧!”
事情讲定,陈西林看着行政总监的背影,微微一笑,行政的工作想必也不容易,对上对下都得让人欢欣。
再过两日,江若景也从澳门度假回来了。
客户体验部的主心骨回来了,大家簇拥着她分好了礼物,江若景刚要进小办公室,偏身一看,走廊那头陈西林办公室里落地窗的百叶窗开着,她也回海城了。
这便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正巧秘书不在,她也就不客气地敲了敲门。
陈西林抬起头,“哪位?”
“我~啊~”
陈西林微微皱了眉,“请进。”
江若景进了门,也不再往里走,倚在门框上,“lynn,你瘦了。”
陈西林也就笑笑,“谢谢关心,找我有事吗?”
江若景想了想,“lynn,你爱赌吗?”
“不爱赌,但赌过,”话说到这里,那个炎炎夏日,黄沙升腾的公路瞬时涌进心间,陈西林几乎要甩头,将它甩走,“怎么?听说你去了趟澳门?”
江若景笑了起来,那讳莫如深的笑在别人看起来是那么没有必要,“是啊,lynn,我去赌了个大的,好开心~”
陈西林不由皱了皱眉,“开心就好。”
江若景离开了门框,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道:“留下来过节啊。”说完也没等回复便走了。
陈西林听着那高跟鞋“哒哒”的声音,抱起手臂,这番对话让彼时那不忍翻起的记忆涌现出来,挥之不去。
take care…take care…take care…
这是她当面对明逾说的最后一句话。
干燥灼热的空气,肆意翻腾的黄沙,陈西林的车从天使之城一路往西北,穿过灼人的沙丘与荒芜,突破身体的临界……朝霞将远处的天撕开一大片血淋淋的伤口,团团红色的云就像浸了血的人体组织在天空翻滚……沙漠中那座着名赌城独有的、有今天没来日的狂欢气质,一掷千金的发泄……
是啊,她不爱赌,却在那天赌气似地挥霍了辛迪们或是江若景们两年的薪水,谁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人若失意就会一直往下跌,触底才能反弹。
……
睁开眼,江若景倚着门框两三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勾出了她不足为外人道的痛苦回忆。好在时间它公平地流逝着,治愈着,那天在电话里,明逾听起来还不错。
陈西林收拾了心情,抬头去看监控,鼠标转了转,转到江若景的房间,很久没观察她了。这个女人工作起来也蛮拼的,自己这才刚收拾好情绪,她那边早已在电脑前坐定,一丝不苟地研究着三阶图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配了副眼镜戴着,看上去俨然不似刚才那个倚门框的轻佻女人。
各尽沧桑。
第75章 和解那又怎样呢?
明逾踏着细碎的月光与冬日的枯草, 储酒房外的小径绵长, 她在这里等小伯奈柯,今晚他要教授自己冻酒的分级与储藏知识。
手机轻轻震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看, 是小伯奈柯的短信,说很抱歉,他和凯勒要在镇上的店铺关门前把预定的一箱酒杯取回来, 迎接跨年时从美国来的贵宾, 请她先进储酒房内等着。
明逾说没关系。慢慢踱到小径尽头, 储酒房的门像其他地方一样没有上锁, 她推开那扇一个多世纪的沉重木门, 从一排简陋的金属台阶走下去。
之前也来过这里,所以并不是完全陌生, 酒窖里点着昏暗的灯,一排排橡木桶在架子上安静地躺着, 一切都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温度、湿度、光谱,甚至地面震感,都会影响它们的口感。
时间停止了, 她从一排酒桶走到另一排酒桶, 看那上面的标签, 每张标签旁都有一个小册子,记录它所标识的那桶酒在酿造过程中的所有情况,葡萄藤在哪个区, 什么品种,哪年哪月哪日、几时采摘,几时压榨,几时脱皮,每一轮发酵的数值……唯独没有任何信息的是价格。
这些酒将来会被贴上另一个标签,运出酒庄,运到葡萄酒代理手里,运到店铺里,运到餐厅里……到那时候,标签将决定它们会卖出什么价格,是三百欧,一百?三十?甚至十欧。
可是在这个酒窖里,明逾看不出谁更贵一些,谁要便宜一些,每一只酒桶里的液体都由吸取了日月精华的果实酿出,不管它来自于一百五十年的老藤,还是五年的新藤,工人们将那一串串果子采下时心情是一样的,一样的小心翼翼,一样的充满希望,这心情一直延续到将它们分装储存在这个酒窖里时,还会一直延续到将它们送出酒庄时。
小伯奈柯说过,酒庄里的酒不用价格的昂贵和低廉分级,只有受众的普遍程度,每一款酒、每一瓶酒,都有自己的灵魂,一瓶口味不那么大众的酒,也许是最为高贵,最有灵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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